霧氣如黏稠的墨汁般裹住瀾濤的腳踝,他踏入鏡面的瞬間,周遭的灰白世界驟然碎裂。
視野中猛地炸開一片金芒,待光暈散去,竟見武當、少林、丐幫等數十名中原門派弟子肅然列陣,玄門袈裟與青衫勁裝在虛空中獵獵作響。
為首的少林僧人緊握禪杖,武當道長劍指蒼天,丐幫長老的葫蘆在腰間晃動——每一張面孔都清晰無比,正是他在琉球島并肩作戰過的豪杰,此刻卻以敵對之勢森然相向。
瀾濤的藍發無風自動,指尖剛觸到劍柄,身后忽然傳來布料摩擦的輕響。
他猛地轉身,心臟驟然縮緊——母親瀾玲一襲雪頂修羅的銀白勁裝,銀發如瀑垂落,眉心間那枚血色梅花烙印在霧靄中明明滅滅。
她的眼神冷得像極北冰川,唇瓣微動時,聲音帶著穿透骨髓的寒意:濤兒,你看清楚了。
瀾濤喉頭哽咽,正要撲上前,卻被她眼中的冰棱刺得頓住腳步。
瀾玲的指尖緩緩抬起,指向列陣的中原弟子,每一道目光都似淬毒的匕首:這些人,便是當年圍攻你外公的兇手后代。絕命宮的血海深仇,難道你忘了?
少林僧人的禪杖重重頓地,回聲在幻境中激蕩:絕命宮濫殺無辜,老宮主之死是咎由自取!
武當道長的劍穗劃出冷?。航?,豈容妖邪猖獗!
瀾濤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琉球島上與這些人一起廝殺的畫面如潮水般涌來——他們曾在東瀛刀光中并肩轉身,刀刃相擊時濺起的血花混著海浪。
可母親的話如重錘砸在耳膜:你的前輩們被他們困在雪頂三天三夜,經脈盡斷時,他們可曾手軟?絕命宮七十二鐵衛的尸骨,還埋在昆侖山口!
他的呼吸陡然粗重,右手已握住骷髏紋劍柄。
劍身出鞘三寸,寒光映出他顫抖的瞳孔。
就在此時,一道雪白身影毫無征兆地橫亙在他與中原弟子之間。
李俊儒負手而立,一襲白衣在幻境中揚起柔和的弧,嘴角仍掛著慣常的淺笑,眼神卻如明鏡般澄澈,卻并未出手,只是靜靜佇立。
“瀾兄,要殺他們嗎?”
李兄?
瀾濤的手腕猛地一顫,劍尖險些劃破李俊儒的衣襟。
母親的催促聲如毒蛇鉆耳:動手!殺了他們為你外公報仇!
中原弟子的陣列中,少林僧人已踏前半步,禪杖帶起的勁風掀動他的藍發。
冷汗順著鬢角滑落,瀾濤盯著李俊儒眼中的坦然,忽然想起琉球島那人連戰東瀛劍圣的背影,想起那句“可是我把你當朋友”,想起茶館里兩人對飲時的暢笑。
他又猛地轉向母親冰冷的臉。
祖父的死是刻在骨血里的仇恨,可這些人曾與他在尸山血海中并肩,刀刃相交時的震顫仍殘留在虎口。
劍刃上的寒光映出母親決絕的側臉,又映出俊儒含笑的眼,又映出琉球島之戰中中原弟子遞來的療傷圣藥——那是在他力竭時,不知是誰拋來的丹藥,讓他能繼續戰斗。
絕命宮的血不能白流!
瀾玲的聲音陡然拔高,袖中甩出的銀鞭如靈蛇般抽向少林僧人。
鞭梢即將觸及對方咽喉時,瀾濤猛地橫劍一格,劍身與銀鞭碰撞出刺耳的金鳴。
他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沙啞,他們是敵人,可也是曾與我同生共死的人!
瀾玲的身影驟然一滯,銀鞭軟軟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