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儒與瀾濤自街邊退回醉仙樓時(shí),檐角銅鈴恰被春風(fēng)吹得叮咚作響。
兩人穿過圍觀散去的人群,重新坐回靠窗的松木桌旁,桌上涼透的黃酒還凝著未散的酒香。
鄰桌的全真教三人接著慢條斯理地啜著陽春面,灰袍老頭用竹筷將最后幾根面條挑起,月白道袍的年輕男子正用一方素帕擦拭嘴角,雙丫髻女子則饒有興致地望著窗外,珊瑚珠發(fā)飾在陽光下晃出細(xì)碎的光。
方才街邊的交鋒似未在店內(nèi)留下痕跡,唯有鄰桌食客投來的目光多了幾分敬畏。
有人捧著粗瓷碗壓低聲音:“方才那老道長彈指間卸了武當(dāng)?shù)茏拥膭Γ虏皇钦嫒私凳溃俊?/p>
另一人連忙擺手:“小聲些!沒見人家道袍上的云紋劍穗?那是全真教的標(biāo)志,千年道統(tǒng)的高人!”
議論聲如春日細(xì)雨,密密匝匝地落在三人周圍,卻無半分冒犯,盡是對武道高人的向往。
灰袍老頭放下筷子,從袖中摸出幾張鈔票放在桌上,恰好是三碗陽春面的價(jià)錢。
他起身時(shí),老板娘已滿臉堆笑地迎到門口,圍裙上的面粉還沾著新揉的面團(tuán):“謝道長慢走!下次下山還來小店歇腳!”
年輕男子昂首從老板娘身側(cè)掠過,月白道袍的下擺幾乎掃到她鼻尖,卻連眼角余光都未施舍。
唯有老頭含笑頷首,目光掃過滿堂食客時(shí),落在李俊儒與瀾濤桌上未動(dòng)的酒杯上,略作停頓便轉(zhuǎn)向門口。
“道長留步!”
角落里突然站起個(gè)穿著樸素的漢子,搓著手滿臉憨厚,“敢問道長,全真教今年還收徒嗎?”
老頭駐足轉(zhuǎn)身,捋須笑道:“問得好!我全真教十年一開山門,此次下山正是為收徒而來。”他頓了頓,聲音清朗如鐘,“貧道這一脈共分五批前往各地,每處收徒十人。我等此行,便是往曹縣去尋些根骨清奇的好苗子。”
那漢子眼睛一亮:“曹縣?可是那個(gè)‘自古人才出曹縣’的曹縣?”
“正是。”老頭撫掌而笑,“若你有意,可往曹縣來。三日后卯時(shí),我等會(huì)在城南文廟設(shè)下考較,有緣者自可前來一試。”
漢子樂得直拍大腿,連聲道謝。
周圍食客聞言紛紛騷動(dòng),不少人交頭接耳,顯然動(dòng)了前往曹縣的心思。
老頭不再多言,向眾人拱手作別,帶著兩名弟子踏入春風(fēng)。
年輕男子始終目視前方,仿佛周遭的熱切都與他無關(guān),唯有雙丫髻女子回頭朝李俊儒這邊好奇地望了一眼,才蹦跳著跟上。
木門“吱呀”閉合的剎那,瀾濤忽然端起桌上的黃酒一飲而盡,喉結(jié)滾動(dòng)間,目光落在李俊儒臉上:“李兄,你可聽見了?曹縣收徒。”
李俊儒指尖摩挲著酒杯邊緣的豁口,望著門外漸遠(yuǎn)的道袍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聽見了。十年一遇的機(jī)會(huì),送上門來的‘通行證’。”
兩人相視一笑,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盤算。
方才老頭提及的“曹縣收徒”,恰如雪中送炭,為他們潛入全真教鋪開了路徑。
“只是有一事不明。”瀾濤放下酒杯,藍(lán)發(fā)在陽光下泛著微光,“全真教與武當(dāng)派同屬道教,為何方才那年輕道士對武當(dāng)?shù)茏幽前爿p蔑?兩派之間,莫非有何宿怨?”
李俊儒放下酒杯,神色漸沉,目光投向窗外新抽芽的柳枝:“這淵源,可就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