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廢棄碼頭的夜色,比京城任何一處都要沉。
咸腥的風(fēng)卷著潮氣,拍在銹蝕的鐵架上,發(fā)出“哐當(dāng)哐當(dāng)”的悶響,像是老船臨死前的喘息。
碼頭邊緣的倉庫早沒了頂,只剩下斷壁殘垣,月光透過破損的木梁灑下來,在滿地碎石上投下斑駁的黑影,像撒了一地破碎的銀片。
鎮(zhèn)北王蘇定北站在碼頭中央那根歪歪斜斜的木樁旁,指尖攥著一卷深藍(lán)色的綢緞,里面裹著的正是趕畫好的假邊防圖。
海風(fēng)掀動他的衣袍,鬢角的白發(fā)在月光下格外扎眼,平日里挺直的脊背,此刻竟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佝僂。
他的目光死死鎖著碼頭入口的黑暗,喉結(jié)每隔片刻就會不自覺地滾動——既盼著那怪人早點(diǎn)出現(xiàn),又怕聽到女兒的任何壞消息。
袖管里的手早已被冷汗浸透,連握著綢緞的指節(jié)都泛了白,仿佛那不是假圖,而是女兒的性命。
“嘩啦——”
浪再次拍岸,卷起的水花濺在他的靴底,帶來刺骨的涼意。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突然從倉庫的陰影里滑出,動作輕得像貓,落地時連碎石都沒驚動。
那人穿著一身純黑的夜行衣,兜帽壓得極低,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截蒼白的下巴,連呼吸都輕得幾乎聽不見,唯有那雙從兜帽縫隙里透出的眼睛,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像蟄伏的蛇。
“蘇王爺?shù)故菧?zhǔn)時。”
聲音從兜帽下傳來,既不是純粹的男聲,也不是女子的柔媚,而是像兩股聲音揉在一起,尖細(xì)中帶著粗啞,聽著格外詭異——正是擄走蘇輕晚的那個怪人的聲音。
鎮(zhèn)北王的身體猛地一僵,隨即往前踏出半步,聲音因緊張而微微發(fā)顫:“輕晚呢?我女兒在哪?”
怪人沒有回答,只是緩緩抬起右手,指尖勾了勾:“圖呢?先把邊防圖給我,我自然會讓你知道蘇小姐的下落?!?/p>
“我憑什么相信你?”鎮(zhèn)北王攥緊綢緞,眼底的焦慮里摻著警惕,“你若拿了圖卻不放人,我豈不是白白受騙?”
怪人低笑起來,那詭異的聲音在空曠的碼頭上回蕩,聽得人頭皮發(fā)麻:“王爺,你好像沒資格跟我談條件?!?/p>
他往前逼近一步,周身的氣息陡然變得凌厲:“現(xiàn)在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邊防圖交出來,你還有可能見到活著的蘇小姐;若是不交……”
他故意頓了頓,語氣里添了幾分狠戾:“你女兒的命,可就捏在我手里。她要是不小心傷了哪里,你這個做父親的,怕是要后悔一輩子?!?/p>
“你敢!”鎮(zhèn)北王怒喝一聲,胸口劇烈起伏,卻終究在怪人那冰冷的目光里泄了氣。
他太清楚,自己沒有選擇——輕晚是他唯一的女兒,若是真有不測,他這個王爺當(dāng)?shù)迷亠L(fēng)光,又有什么意義?
鎮(zhèn)北王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只剩下無奈,他緩緩松開手,將裹著假圖的綢緞遞了過去:“圖在這里,你先告訴我,輕晚現(xiàn)在怎么樣了?她有沒有受委屈?”
怪人伸手接過綢緞,卻連看都沒看,隨手塞進(jìn)腰間的布袋里,語氣輕描淡寫:“放心,蘇小姐目前還算安全。不過這圖是真是假,我得回去驗明。若是假的,你女兒活不了;若是真的,我自然會放她回來。”
“你言而無信!”鎮(zhèn)北王猛地上前,想要奪回綢緞,卻被怪人側(cè)身避開。
他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怪人怒斥:“我已經(jīng)把圖給你了!你明明說拿了圖就告訴我輕晚的下落,現(xiàn)在又要驗真假——你根本就是在耍我!”
“耍你又如何?”怪人語氣里滿是嘲諷,“我只說會讓你知道她的下落,可沒說現(xiàn)在就告訴你。王爺,耐心點(diǎn)?!?/p>
他頓了頓,眼底的冷光更甚:“還有,你最好祈禱這圖是真的。若是假的,就是你親手害死了自己的女兒——到時候,你這個鎮(zhèn)北王,怕是連女兒的尸體都見不到?!?/p>
說罷,怪人轉(zhuǎn)身就要走,腳步輕得像一陣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