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春右站在晨光里,青衫下擺被夜露浸得發沉,聞言苦笑著抬起頭,眼角的血絲在晨曦中格外刺眼。
他望著李俊儒,喉結劇烈滾動,聲音陡然沙?。骸叭鍘浛墒菓岩晌覡敔斒莾词郑俊?/p>
周遭的弟子們屏息凝神,只見他忽然攥緊拳頭,指節泛白得如同霜雪。
“我三歲喪父,五歲喪母,是爺爺在曹縣老家撿破爛把我拉扯大……”他的聲音陡然哽咽,像是被砂紙磨過,“十二歲那年,家鄉遭了災,爺爺為了給我換口吃的,跪在別人家門前三天三夜,膝蓋上的傷疤至今沒好……我自責不已,一氣之下也把自己的膝蓋弄成了這樣。”
他猛地扯開褲腳,露出膝蓋上兩道扭曲的疤痕,晨光落在上面,像兩條蜷縮的死蛇。
“去年我出來闖蕩,爺爺怕我受欺負,把攢了一輩子的錢縫在我衣領里,說‘窮家富路’……”
淚水終于決堤,順著他臉頰滑落,砸在青石板上迸成細碎的水花。
“這樣的爺爺,怎么可能是盜丹殺人的兇手?”
演武場的風卷起他的話,吹得眾弟子眼眶發紅。
有人低聲啜泣,有人握拳捶胸,連謝機的銀須都微微顫抖。
唯有李文星立在陰影里,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幸災樂禍,隨即又換上痛心疾首的模樣,上前一步朗聲道:“儒帥,黃師弟性子是倔了些,但他對爺爺的孝心有目共睹,我相信他絕不會做出這等事!”他捶著胸口,道袍袖口的云紋被晨光映得發亮,“定是誤會,定是誤會啊!”
趙明淵拄著木劍的手指驟然收緊,劍穗在風中輕顫。
他望著黃春右泫然欲泣的模樣,又想起這幾日他對“爺爺”的關切,心中那點懷疑竟有些動搖:“難道……真是老夫弄錯了?”
黃春右猛地抬頭,淚水在睫毛上凝成露珠:“儒帥若不信,去見我爺爺便是!他若有半句假話,我黃春右甘愿受罰!”
李俊儒沉默頷首,衣袂在晨風中揚起柔和的弧。
眾人跟著他向東跨院走去,石板路上的露珠被靴底碾碎,發出細碎的聲響。
快到院落門口時,黃春右正要張口呼喊,李俊儒忽然側身,指尖如電,精準點在他身上幾處大穴上。
“呃!”
黃春右渾身一僵,直挺挺地倒向瀾濤懷中,眼中滿是震驚。
趙明淵驚得木劍差點脫手,正要發問,卻見李俊儒豎起食指抵在唇邊,示意他們噤聲。
李俊儒眸光銳利如鷹,帶著眾人悄無聲息地圍住院落,晨曦透過竹籬,在地面投下斑駁的影。
“里面的人聽著!黃春右已經交代一切,已經被誅!”
李俊儒的聲音陡然拔高,震得檐角鐵馬叮當作響:“你若現在出來投降,可饒你一死!切莫做無用抵抗!”
寂靜中,東側廂房的木門“吱呀”裂開一道縫。
一個佝僂的老人扶著門框慢慢走出,滿頭白發在晨光中晃蕩。
他瞇著眼打量眼前烏泱泱的人群,渾濁的眼珠轉了轉:“少年,你剛剛說什么?我孫子死了?”
李俊儒緩步上前,素白衣襟被風吹得鼓起:“別裝了,黃春右臨死前已經交代完一切。”
老人猛地沖上前,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李俊儒的衣襟,指節幾乎嵌進布料:“你怎么能這樣!為什么殺我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