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若雪接下尚方寶劍的第三日,天色微明,晨霧尚未散盡,她便已輕車簡從,悄然離京南下。她摒棄了欽差出巡應有的儀仗與鼓樂,也未張揚告示沿途州縣,只帶了十數名干練吏員,分掌文書、軍需與民情記錄;一隊御醫署高手,以備沿途救治與防疫;另有厲欣怡暗中撥來的兩位“暗蜂”,一人精于查賬勾稽,一人熟稔刑名律法,皆能在無聲處洞察破綻。車駕輕快,晝夜兼程,直奔災情最重的江州。
她坐在車中,翻閱著由內閣遞來的急報與各地奏折,指尖在幾處賬目數字上輕輕一頓,眉心微蹙。那些數字看似吻合,實則暗藏破綻,若非她自幼習得查賬之法,又經多年刑案歷練,恐怕會被這層層修飾的賬面蒙騙。她心知,此行不僅是救災,更是與那些借災斂財、推諉塞責之徒的較量。
朕立于宮城最高處,晨風吹拂衣袍,目送南去的煙塵漸漸隱沒在天際。江州的洪水已連月不退,田舍沖毀,疫病滋生,流民如潮,地方官吏卻或驚慌失措,或隱瞞不報。朝堂上雖不乏請纓之士,然朕深知,此去既要安撫百姓、調度賑濟,又要徹查貪腐、整肅吏治,非有沉穩縝密、明察秋毫之人不能勝任。
若雪的才干,不在奇巧機變,而在于她處事如織密網,不動聲色卻能洞悉人心。她既有鐵腕斷案的果決,也有體恤百姓的仁心。南方災情復雜,官場盤根錯節,唯有她能在雷霆與春風之間找到平衡。
想到此處,朕心中雖仍有憂色,卻多了幾分篤定。唐若雪此行,必能為朝廷解危,為百姓帶來一線生機。
與此同時,厲欣怡也展現了她驚人的手段。她并未急著加稅,反而首先雷厲風行地查辦了京城及周邊數個囤積糧米、哄抬物價的奸商巨賈,抄沒的家產充入國庫,一時間京畿物價應聲而落,人心稍安。隨即,她以未來北疆榷場的稅收和即將到港的南洋香料船隊為抵押,向江南各大銀號拆借了巨額低息銀兩,又動用皇家內帑,湊足了第一批三百萬兩賑災銀和十萬石糧米,火速發往南方。
陳芝兒則一頭扎進了工部匠作監,拉著幾位老匠宗,對著南方水系圖和黑油提煉出的瀝青樣品日夜琢磨。幾次小規模試驗后,她興奮地跑來稟報,那瀝青混合沙石后,用于填補堤壩裂縫和加固河岸,防水效果極佳,遠超傳統的糯米灰漿!她立刻繪制了詳細的施工圖譜和瀝青使用方法,快馬送至唐若雪手中。
南方,江州地界。
昔日魚米之鄉,如今已成一片汪洋澤國。渾濁的洪水淹沒了農田村莊,只露出些微樹梢和屋頂。災民們蜷縮在高地和臨時搭建的窩棚里,面黃肌瘦,眼神絕望,瘟疫的陰影如同跗骨之蛆,開始蔓延。
唐若雪的車駕一入江州境,便棄車乘舟。她并未先去州府衙門,而是直抵災情最重的幾個縣鄉。
眼前的慘狀令所有隨行人員動容。地方官員聞訊趕來,跪在泥濘中迎接欽差,個個面色惶恐,衣衫不整,顯然已被災情折磨得焦頭爛額,其中也未必沒有心虛之輩。
唐若雪面沉如水,并未立刻責難,只下令即刻開設粥廠,按人頭發放口糧,又命隨行御醫立刻設立醫棚,救治病患,控制疫情。她親自巡視粥廠,檢查米粥濃稠度,又深入災民之中,詢問情況,傾聽疾苦。
很快,問題便暴露出來。雖有朝廷賑濟,但發放到災民手中的糧食時常短斤少兩,藥品更是稀缺。河道堵塞,積水難排,瘟疫擴散極快。更有地痞流氓勾結胥吏,欺壓災民,冒領賑糧。
唐若雪不動聲色,暗中派“暗蜂”查探。不過兩日,便拿到了確鑿證據——江州通判及其小舅子,竟膽大包天,勾結糧商,倒賣賑糧!甚至將發霉的陳糧混入好糧中發放!
證據確鑿,唐若雪沒有絲毫猶豫。
是日,她于臨時設立的欽差行轅升堂。當著一眾地方官員和聞訊趕來災民的面,將江州通判及其黨羽的罪證一一羅列,擲于地上。
“爾等食君之祿,非但不忠君之事,體恤民情,反于國難之際,行此蛀蟲之舉,天理難容!”唐若雪聲音清冷,卻帶著凜然正氣,“本官奉陛下旨意,持尚方寶劍,有先斬后奏之權!今日,便以爾等人頭,祭奠餓殍,以正國法!”
“欽差大人饒命!下官知罪!是……是上官……”那通判嚇得魂飛魄散,還想攀咬。
唐若雪卻不容他多言,厲聲道:“斬!”
侍衛應聲上前,手起刀落!
血光迸濺,幾顆人頭滾落在地!滿場皆驚!災民們先是寂靜,隨即爆發出震天的哭喊與叫好聲!
雷霆手段之下,所有官員面如土色,再無人敢心存僥幸。
唐若雪隨即任命隨行吏員暫代空缺,重新整肅賑災流程,一切收支張榜公布,允百姓監督。又依據陳芝兒送來的圖譜,征集民夫,以工代賑,以瀝青混合沙石緊急加固險要堤壩,疏通堵塞河道。
效率頓時大增。粥廠米粥變得濃稠,藥品得以發放,積水逐漸退去,疫情得以控制。災民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消息傳回京城,朕心稍安。朝堂之上,那些原本準備看笑話或還想暗中使絆子的官員,也徹底收斂了心思。唐若雪用一顆人頭和實實在在的政績,樹立了欽差的威嚴。
然而,朕深知,賑災絕非一朝一夕之功。后續的重建家園、恢復生產、安撫流民,才是更大的挑戰。更何況,南方官場盤根錯節,一個通判倒臺,未必不會引出更大的魚。
朕于宮中,每日批閱著南方送來的奏報,與厲欣怡統籌錢糧,督促陳芝兒改進技術,同時,亦密切關注著京中那些不安分的宗室。
這一日,朕正與厲欣商議是否要發行一種特殊的“賑災彩票”以籌措更多款項時,一名侍衛匆匆入內,低聲稟報:
“陛下,安王府舊邸……昨夜有異動。”
朕目光驟然一凝。安王雖死,其府邸一直空置查封。太后余孽,終于要忍不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