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已經(jīng)摸到郭曉光這條線了。”聽著聽筒里傳來的聲音,男人手指攏上了眉心,不消片刻,他似做了個重大決定般把手放了下來。
“毀掉證據(jù),做的干凈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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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曉光把店門外的桌椅搬了進來,探頭探腦看了看,見大街上已經(jīng)沒多少人了,這才把招牌也搬了進來,順手闔上了卷閘門。
室內(nèi)只亮著一盞昏黃沾滿油污的電燈泡,老人坐在床上,旁邊靠著拐杖。
這個由雜物間改造成的臥室狹窄逼仄,旁邊挨著廚房,并沒有多少能坐人的地方,宋余杭收拾出來了一個紙箱子,把自己的外套脫了墊上,讓林厭坐了,自己則站著。
為了使這份筆錄正規(guī)可靠能拿上法庭,她拿出了錄音筆,先表明了身份。
“您好,我是江城市公安局刑偵支隊隊長宋余杭,我旁邊這位是市局技偵科主檢法醫(yī)師林厭,也是當(dāng)年‘汾陽碼頭碎尸案’死者的同學(xué),我保證我們的談話將會全程錄音,公開透明,我們會妥善保管這份證據(jù),除了作為呈堂證供外不會挪作他用。”
老人聽見她說林厭是死者的同學(xué)時,嘴唇動了動,那已經(jīng)失明只剩下眼白部分的眼睛里忽然滾出了淚珠。
“十四年了……十四年了……我終于等到了這一天……”
“媽,媽,你別激動。”郭曉光坐在床上,用手背替自己的養(yǎng)母揩著眼淚。
宋余杭蹲下來握住了她的手:“您辛苦了,慢慢把您知道的,全部告訴我們,我們會還朱勇一個清白的。”
老人顫抖著手揩了一把眼淚:“勇哥……勇哥是被冤枉的……他根本不可能去殺人……”
宋余杭和林厭對視了一眼:“這怎么說?”
一問到這個,老人臉上露出點兒難為情的神色來,但為了查明真相,她也豁出去這張老臉了。
“當(dāng)時……你們警察都說,勇哥是報復(fù)殺人,因為……因為死者爸爸殺了他的老婆,所以,所以才砍了他的女兒……”
老人搖著頭,嗓音嘶啞:“不是的,不是的……勇哥、勇哥早就想他老婆死了,只是他一直沒有這個勇氣……他是那么懦弱的人……平時殺豬都要念叨半天……怎么可能去殺人呢?”
郭曉光眼里也泛出了一點兒紅:“當(dāng)時的警察、媒體、律師……沒有一個人愿意聽我們說,我爸就被活生生打成了殺人犯。他本身就有高血壓,進看守所沒多久就腦溢血死了。”
林厭的目光帶了一點兒若有所思看著他:“你和你生母……”
郭曉光喉頭動了一下,闔上了眼睛,現(xiàn)在想起來還是痛不欲生。
“她不配當(dāng)母親。”
在郭曉光斷斷續(xù)續(xù)的講述里,一段在那個年代里在世俗壓迫下有些畸形又令人唏噓的愛情浮出了水面。
朱勇和郭月珍是同村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相約來到大城市打工,早已私定了終生,卻分別嫁娶了自己不愛的人。
郭月珍被家里用幾塊大洋安排嫁給了同村有點錢的鄉(xiāng)紳,年紀(jì)比她大一輪,還是個鰥夫。
等朱勇趕回家里,已經(jīng)生米煮成熟飯了。
他跑去搶親,被父親一巴掌打了回來:“你死心塌地跟著月珍有什么用!一樣的窮!我跟你說,這次回來就別出去了,老老實實在家待著,你娘幫你物色了好幾個姑娘,都是家境殷實的,光嫁妝都夠你喝一壺了!”
就這樣,兩個相愛的年輕人分崩離析。
婚后,郭月珍跟著丈夫去城里生活,朱勇也娶了另一個女人,兩夫妻一起去了城里打工。
朱勇憑借著在屠宰場待過的手藝,在菜市場開了一家賣肉的鋪子,每天起早貪黑討生活。
他的老婆也就是郭曉光的生母,是個自私刻薄的女人,能嫁他純粹是因為看中了他老實懦弱能干活,朱勇賺的血汗錢除了寄給家里一部分,其余全都給了她,女人拿著這些錢和幾個發(fā)廊里認(rèn)識的小姐妹跑去賭,成宿成宿地不回家。直到朱勇跑去她上班的地方找她,親眼目睹她和一個男人卿卿我我,朱勇一怒之下要求離婚,卻在此時發(fā)現(xiàn)她懷孕了。
女人哭著哀求他,朱勇本來就是個軟弱又沒主見的男人,更何況女人除了愛招蜂引蝶之外也沒什么過錯,還會每月按時往家里寄錢,在農(nóng)村孝順父母就是最大的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