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微小的紅色光點開始閃爍。
他沒有說話,只是沉默了幾秒。
接著,他的手指,按下了第一個琴鍵。
不再是試探,而是連貫的、流淌的音符。
他彈奏的是肖邦的《降e大調夜曲》(op9,no2)。
旋律并不激昂,反而帶著一種沉靜的憂傷,如同月光下流淌的溪水,溫柔地撫慰著傷痕累累的大地。
無名的手指在灰黃的琴鍵上移動,動作并不華麗,甚至有些生澀,仿佛這雙習慣了握槍和握刀的手,正在努力找回屬于音樂的、久違的觸感。
外骨骼的關節在移動時發出極其輕微的液壓聲,與琴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特的、屬于這個戰火年代的變奏。
琴聲起初有些干澀、斷續,幾個音符甚至因為琴鍵的損壞而顯得怪異。
但隨著旋律的展開,飽經風霜的鋼琴似乎被喚醒了沉睡的靈魂,聲音漸漸變得溫潤、飽滿起來。
悠揚而略帶哀傷的旋律,如同無形的溪流,開始在這片充斥著死亡、硝煙和絕望的廢墟中緩緩流淌。
它流過倚靠在冰冷裝甲殘骸上疲憊士兵的耳畔,流過正在清點彈藥的補充兵顫抖的手指,流過威龍和紅狼之間沉默的煙霧,也流過了正在給黑狐檢查繃帶的駭爪的機械義眼。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不由自主地望向那架鋼琴和鋼琴前那個沉默的身影。
這琴聲,與周圍的環境是如此格格不入,卻又如此地……
令人心顫。
它像一道微弱卻堅韌的光,刺破了籠罩在所有人頭頂的戰爭陰霾,喚醒了心底深處那些被壓抑已久的、關于和平、關于美好、關于思念的記憶碎片。
幾個年輕的特戰干員眼中甚至泛起了淚光,他們死死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黑狐靠在沙發里,閉上眼睛,緊鎖的眉頭在琴聲中似乎微微舒展了一些。
駭爪停下了動作,側耳傾聽,注視著無名孤獨的背影。
威龍默默地抽著煙,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紅狼則怔怔地看著鋼琴的方向,手中的香煙快要燒到手指也渾然不覺,悠揚而憂傷的旋律,似乎暫時撫平了他心中對茉劍安危的焦灼,卻又勾起了更深沉的思念與擔憂。
無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微微低著頭,面罩目鏡遮擋了他的表情,只有那雙覆蓋著外骨骼、在琴鍵上移動的手,傳遞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專注與……
溫柔。
琴聲時而低回婉轉,如同情人間的呢喃;
時而帶著克制的激昂,如同壓抑的呼喊。
每一個音符,都像是在這片廢墟之上,用靈魂鐫刻著對遠方愛人的思念與平安的祈愿。
一曲終了。
最后一個音符帶著輕微的顫音,緩緩消散在冰冷的空氣中,余韻悠長。
大堂里陷入一片奇異的寂靜。
只有風聲、發電機低沉的嗡鳴,以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