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翼看著格赫羅斯那近乎狂熱的表情,感到一陣厭惡,但更多的是一種冰冷的決心在自己心中凝聚。
他仰頭將杯中殘存的威士忌一飲而盡,火辣的酒液灼燒著他的喉嚨,也點燃了他的意志。
“堡壘?囚籠?”
銀翼冷笑一聲,將酒杯重重頓在吧臺上,“再堅固的監獄,也是由人來守的。而最致命的威脅,往往來自你看不見的地方。”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格赫羅斯:
“我受夠了這種被動防御,受夠了在別人劃定的戰場上進行骯臟的審訊!等這次事情了結,我會退出三角洲。這身軍裝,這種正面作戰的模式,限制太多了。”
“我要去情報部門。cIA,或者別的什么機構。我要轉到陰影之下,用他們的規則,不,用更狠、更絕的規則,陪他們玩。”
他的拳頭緩緩攥緊,指節發白,“我會親手找到他們,找到今天晚上的每一個人。我會撬開他們的嘴,折斷他們的骨頭,把他們擁有的、知道的一切,連根拔起,徹底碾碎!”
平安夜的狂歡早已散場,留下的,是更加深沉、更加危險的仇恨與執念。
……
一月的莫斯科,寒風依舊料峭,但今早的天空卻罕見地澄澈,陽光毫無阻礙地灑落,在積雪覆蓋的庭院里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這光芒透過療養院寬大的玻璃窗,落在李海鎮身上,卻仿佛無法帶來絲毫暖意。
他坐在一張靠窗的扶手椅上,身上穿著干凈的病號服,外面披著一件厚厚的軍大衣。
陽光照亮了他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頰,以及那雙深陷的、失去了幾乎所有神采的眼睛。
他的背微微佝僂著,整個人縮在椅子里,像一尊被風雪侵蝕了靈魂的石像。
自從一周前那場險些要了他性命的高燒退去后,他便成了這般模樣。
身體上的傷口在緩慢愈合,挑斷的手筋腳筋經過了高水平的接續手術,斷指的殘端也已包扎完好。
但某些東西,似乎隨著那場高燒,永遠地留在了伊茲梅爾那間白色的地獄里。
偶爾,極其短暫的瞬間,當窗外傳來某種熟悉的鳥鳴,或者聽到走廊里醫護人員用朝鮮語交談的片段時,他眼中會驀地閃過一絲屬于“李海鎮大尉”的神采——
或許是一縷極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微笑掠過嘴角,或許是眼中閃過一瞬計算和評估的銳利光芒。
但這些火花,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不可見的漣漪,便迅速沉沒,他的眼神會再次變得空洞、渙散,將自己重新封閉在那片無人能及的荒原之中。
康復期間,他拒絕與任何心理醫生交談,對前來探視的、身份模糊的朝方人員也保持著絕對的沉默,只是終日獨坐。
走廊里傳來一陣輕微而規律的腳步聲,房門被無聲地推開。
進來的人,并未穿著醒目的軍裝,而是一身剪裁合體的深色西裝,外面罩著一件厚重的呢子大衣。
他年紀大約五十歲上下,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面容清癯。
他手中拿著一個樸素的黑色公文包。
李海鎮似乎對這闖入者毫無所覺,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來人并未立即開口,他緩緩走到窗邊,與李海鎮并排站著,同樣望向窗外,仿佛在欣賞風景。
沉默在房間里蔓延,帶著一種奇特的、令人壓抑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