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銳的斷枝和石塊割裂著他的手掌和膝蓋,每前進一米,都伴隨著冰冷的窒息感。
他聽到遠處巡邏車引擎的低吼,看到探照燈的光柱偶爾掃過林地上空,每一次都讓他屏住呼吸,將身體死死貼在冰冷的地面上,仿佛要融入這片泥濘。
意識幾次瀕臨渙散,基輔展廳里最后的槍聲、李海鎮(zhèn)的背影、變電站爆炸后吞噬一切的黑暗……
這些畫面交替閃現(xiàn),成為支撐他繼續(xù)向前蠕動的唯一動力。
他不能停下,停下就意味著被凍僵,或者被邊境巡邏隊發(fā)現(xiàn),那么之前所有的犧牲,包括李海鎮(zhèn)用生命換來的機會,都將毫無意義。
不知過了多久,當他的手終于觸摸到代表另一方領(lǐng)土的、帶有不同標識的鐵絲網(wǎng)基座時,他幾乎連抬起手臂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用牙齒和還能動的手指,配合著撿來的碎玻璃片,艱難地在鐵絲網(wǎng)底部弄開一個缺口,然后像一具沒有生命的軀殼般,一點點將自己拖了過去。
身體過去了,但一部分靈魂,似乎永遠留在了身后浸透了血與火的土地上。
最終,他找到了這列即將駛向俄羅斯深處的運木材火車,用盡最后一點力氣撬開車廂底部的維護夾層,把自己塞了進去。
現(xiàn)在,蜷縮在這黑暗顛簸的角落里,彼得羅夫緩緩抬起顫抖的手,摸向內(nèi)衣口袋。
里面是他繳獲的最后一支手槍,子彈早已打光。
車廂外,是呼嘯而過的、屬于異國的寒風。
當彼得羅夫終于站在fsb總部那間熟悉的、鋪著厚地毯的辦公室里時,身上已經(jīng)換上了干凈的制服,胡須剃得干干凈凈,連傷口都經(jīng)過了專業(yè)處理。
但深植于骨髓的疲憊,以及揮之不去的失敗氣息,卻無法被這身整潔所掩蓋。
謝爾蓋·鮑里索維奇·科爾尼延科中將背對著他,高大的身軀矗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著窗外莫斯科灰蒙蒙的、仿佛永遠化不開的陰郁天空。
辦公室寬敞、奢華,昂貴的紅木家具、精美的水晶吊燈,每一處細節(jié)都彰顯著權(quán)力,卻透著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威壓。
“彼得羅夫,”中將的聲音像無形的鞭子抽打在空氣中,讓彼得羅夫脊背下意識地挺得更直,“歡迎回來。從基輔的盛大‘展會’上。”
彼得羅夫沉默著,這絕不是什么問候。
科爾尼延科緩緩轉(zhuǎn)過身:
“一場精心策劃的行動。動用了不少資源。目標近在咫尺。你們甚至不惜動用了城市電網(wǎng)級別的輔助手段來制造混亂。結(jié)果呢?”
他慢慢踱步到寬大的辦公桌前,指關(guān)節(jié)重重敲擊著光滑的桌面,發(fā)出令人心悸的沉悶聲響,“西爾斯基還活著,而且在媒體前更加風光,成了烏克蘭堅韌的象征!我們呢?我們損失了數(shù)個精心布置的潛伏小組,暴露了部分行動模式和支援渠道。而你和你的朝鮮搭檔,”他頓了頓,語氣里的諷刺如同冰錐,“成了sbu宣傳部門用來渲染‘俄羅斯恐怖主義’和‘境外陰謀’的絕佳素材,在全世界面前播放!”
彼得羅夫感到喉嚨一陣發(fā)干,像被沙礫磨過。
他想解釋展廳里那個突然出現(xiàn)、精準道破他們身份的sbu高層,解釋那提前引爆的絕境,解釋李海鎮(zhèn)最后的決絕推開,順便解釋一下為什么烏克蘭方面一直能夠監(jiān)控,甚至追蹤到他們的軌跡……
但在這間辦公室里,在最終失敗的結(jié)果面前,任何關(guān)于過程兇險的解釋都蒼白無力,甚至會被視為狡辯。
“最讓我不解的,彼得羅夫少校,”科爾尼延科走到他面前,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對方身上傳來的古龍水和雪茄的混合氣味,“并非你們?yōu)榱硕惚茏粉櫠米詠G棄手機,導致上級在關(guān)鍵時刻無法定位、無法與你們?nèi)〉寐?lián)系——盡管這本身就是嚴重的失職。而是在徹底暴露、任務顯然失敗的情況下,你,一位受過最嚴酷訓練、理應知道被活捉后果的軍官,居然沒能履行最后的光榮職責,沒能光榮成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