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雅得的夜晚,華燈初上,將白日的酷熱與風沙隔絕在外。
在城市一隅那家隱秘的會員制酒吧里,舒緩的爵士樂如同暖流,撫慰著某些疲憊或復雜的靈魂。
每周的這個晚上,這里總會迎來兩位固定的客人——
烏魯魯,以及奧蕾莉亞教授。
他們早已是離婚十五年的陌路夫妻,如今更像是在異國他鄉偶然重逢、能分享一些生活碎片的老朋友。
烏魯魯推開那扇沉重的門,熟悉的混合著雪茄、皮革和優質酒精的氣息撲面而來。
他依舊穿著便于活動的休閑便裝,身上似乎還帶著訓練場上的沙塵和汗味,與這里衣香鬢影的氛圍有些格格不入。
他徑直走向那個他們慣常的角落卡座,奧蕾莉亞已經坐在那里,面前放著一杯加了冰球的威士忌,正低頭看著平板電腦上的數據。
“抱歉,晚了點。”
烏魯魯一屁股在對面的軟榻上坐下,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疲憊,“那幫小子們的每周武器理論筆試和實操故障排除考試剛批完,簡直讓人頭大。”
酒保默契地送來他常點的雙份威士忌。
烏魯魯抓起杯子,猛灌了一大口,火辣的液體滑過喉嚨,他才長長舒了口氣,仿佛要把胸中的郁悶都吐出來。
“我真不是干這個的料,奧蕾莉亞。”
他抱怨道,揉著發脹的太陽穴,“讓我去拆炸彈、修橋鋪路、甚至帶隊沖鋒都沒問題!但讓我坐在那里,對著電子屏幕,看他們畫的歪歪扭扭的電路圖和寫的狗屁不通的故障分析報告……老天,簡直是折磨!還得一個個寫評語,指出錯誤……這活兒比在泥地里摸爬滾打一整天還累人!”
奧蕾莉亞抬起頭,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聽起來,大衛·費萊爾少校終于遇到了比他那些c4炸藥更難以應付的東西了?我記得你以前連家務清單都懶得看。”
“那不一樣!”
烏魯魯甕聲甕氣地反駁,“這可是正事!露娜把這四百號人交給我和蜂醫,目標是要把他們全都打造成能獨當一面的關鍵士官!不是普通大兵!要精通所有戰術角色——突擊、爆破、通訊、火力支援,樣樣都得沾邊,還得能準確理解上面那幫尉官(雖然現在只有露娜一個)的意圖,能自己領導小組去完成任務!這要求太高了!”
他嘆了口氣,語氣中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察覺的焦慮和責任:
“每個月都補充進來新的志愿者,但淘汰率嚇死人。光是那些復雜的武器系統原理和故障排除,就能刷掉一大半腦子不開竅的。我感覺比我當年選進澳大利亞皇家工程兵團那會兒,還要艱苦一百倍!至少那時候只需要專注于自己的專業就行……”
奧蕾莉亞安靜地聽著,偶爾抿一口酒。
烏魯魯需要的不是一個解決方案,只是一個傾訴的對象。
等他抱怨得差不多了,她才緩緩開口,分享她這一周的經歷。
她的故事同樣充滿了挫折,但領域截然不同。
“我這邊也好不到哪里去。海水淡化廠的項目,進度慢得像蝸牛。最近不得不經常跑去紅海岸邊的廠區親自指導調試。”
她微微蹙眉,“那邊的管理,簡直是一團糟。”
“管理層的那幾位沙特工程師,”她的語氣帶著明顯的無奈,“極其……剛愎自用。明明我們的數據模型和模擬結果清晰顯示管道壓力閥值需要調整,他們卻堅持認為‘傳統經驗’更可靠,拒絕簽字。那種不負責任的態度,仿佛出了問題損失的只是金錢和時間,而不是可能發生的嚴重事故和環境影響。”
她頓了頓,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同情:
“更讓人心情復雜的是那些雇傭來的南亞民工。巴基斯坦、孟加拉來的居多。他們的家鄉還在打激烈的仗,對吧?他們背井離鄉來這里,就是因為這里是少數還能賺到‘外匯’的地方,他們是家里最重要的經濟支柱,甚至因此被特許免服兵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