駭爪的喉頭滾動了一下,吞咽下冰冷的腥氣。
她抬起眼,目光迎向趙中校,也掃過何成那張毫無表情的臉。
“普斯科夫水壩。2037年1月12日。暴風雪剛停。目標:確認哈夫克第16旅指揮部位置,評估其指揮鏈路節點價值。”
何成的筆停了。
他第一次抬眼,完整地看向駭爪。
深陷的眼窩里,是兩潭毫無溫度的寒冰。
“繼續。”
直到最后一絲尾音落下,房間里陷入了更深的死寂。
駭爪仿佛又嗅到了普斯科夫風雪中濃烈的硝煙和血腥味,還有安妮槍口飄散的、帶著恐懼氣息的微煙。
空調換氣扇單調的嗡鳴被無限放大。
趙中校面前的茶水早已涼透,不再有熱氣冒出。
他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壁,眼神復雜地看著桌對面那個脊背挺直、仿佛剛從冰原血戰中歸來的女軍官。
何成手中的鋼筆懸停在記錄本上,墨汁在筆尖凝聚成一個越來越大的黑點,終于承受不住重力,“啪嗒”一聲滴落在紙頁上,迅速暈開一片。
他眼皮都沒抬一下。
“未經授權,深入敵控區核心,主動接敵,引發交火,最終引導火力摧毀了價值不明的目標。”
何成嘶啞的聲音終于響起,一個字一個字,像冰錐鑿在石頭上,“行動前,你的直屬上級是誰?誰簽發的滲透偵察許可?目標價值評估報告在哪里?行動后,為什么沒有詳細報告?”
“我們……進入了計劃外的區域,被動接敵。引導火力是遭遇敵方力量追擊、陷入絕境后的唯一生路。行動后,我提交了完整的任務簡報和遭遇報告,包含坐標、交火過程及觀察到的情況。報告編號:SRF--014。”
她頓了一下,補充道,“安妮·霍爾森準尉作為支援人員,全程協同,她的終端記錄應可佐證部分行動軌跡及通訊內容。”
何成的目光依舊冰冷,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了一下:
“你提交的報告,”他翻開另一份卷宗,手指點在一行模糊的掃描件上,“歸檔于列寧格勒周邊區域偵察日志,備注為‘遭遇小股敵軍巡邏,未確認有效目標,撤離’。沒有提及摧毀疑似旅級指揮部,沒有提及伊利亞索夫。為什么?”
駭爪的呼吸微不可察地停滯了一瞬。
冰封的記憶裂開縫隙——
任務歸建后的疲憊與創傷,威龍看到報告后緊鎖的眉頭:
“駭爪,確認是指揮部?證據呢?沒有尸體,沒有文件,只有熱成像里炸毀的建筑和混亂?哈夫克損失了一個中校?這功勞太大,也太虛。報上去……這次行動本身就有擦邊球的嫌疑……歸檔吧,就當一次失敗的偵察,遭遇戰。你們活著回來就好。”
“報告基于當時可確認的信息。”
“我們并未進入核心區域,未能直接確認被摧毀建筑內人員身份和具體級別。現場混亂,無法有效甄別戰果。為避免夸大和誤報,僅陳述了觀察到的爆炸效果和敵軍反應。安妮……當時狀態不穩定,她的補充報告側重于遭遇戰細節。”
她省略了上尉的顧慮,將原因歸于戰場迷霧和謹慎原則。
她不能把威龍也拖入這潭渾水,更不能讓安妮死后還背負“報告不實”的可能污點。
趙中校適時地輕咳一聲,打破了再次凝滯的空氣:
“麥中尉,我們理解戰場情況的復雜性和即時判斷的難度。這次談話,目的絕非追究你‘擅自行動’或‘瞞報戰功’。”
他的語氣恢復了之前的和緩,帶著安撫的意味,“我們追溯、核實,是為了將那次被風雪掩蓋的突襲,那次你們用命換來的、對敵人高級指揮節點的有效打擊,正式記錄在案!補充進你、安妮·霍爾森的個人檔案,寫入GtI的戰史!這是對逝者的告慰,也是對生者功績的確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