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后,初八這日黃時雨來探望姐姐,小戶人家禮節(jié)從簡,倘若遇上了長輩自然得行禮問個好,遇不上也不必專程前去叩安。
給她開門引路的竟是個臉生的小丫頭,一問方知前兩日剛買的,之前的大丫鬟呢?
小丫頭一問三不知,只會說香蓮姐姐不能干活了。
香蓮便是那個大丫鬟的名字。
小丫頭隔著正房的兩扇門對里頭道:“太太,二小姐來了。”
屋里靜默了須臾,才傳來黃鶯枝略微沙啞的聲音,“進(jìn)來吧。”
黃時雨就見到了正臥床休息的姐姐。
不前不后的時辰還躺在床上,必然是身體有恙,她忙湊過去,捱著床沿坐下,關(guān)切道:“姐姐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黃鶯枝也沒打算粉飾太平,溫室里養(yǎng)不出長命的花,于是撐著身子鉆出薄衾,平靜地與黃時雨面對面而坐。
家宅齟齬女人或多或少都要經(jīng)歷,希望梅娘看清姻緣本質(zhì),早些成長。
“姐姐……”黃時雨猶如被狠狠蟄了一下,眈眈而視姐姐臉頰紅腫的巴掌印。
黃鶯枝漠然無波地笑了笑,不見絲毫自苦之色,“別擔(dān)心,我只挨了兩耳光,并未傷筋動骨。”
“是不是姐夫打的,我要回去請阿爹來做主。”黃時雨憤然道。
“不是,是婆母打的。”
黃時雨愣住。
黃鶯枝冷笑,“劉安通那么窩囊的人怎敢對我動手,這事也別告訴阿爹,他就是個老酸儒,別說為我撐腰,劉家不以七出罪的無子休我,他說不定還要感恩戴德人家的,又豈會在意我這兩巴掌。”
黃時雨抹了把淚,咬牙道:“我來收拾那老虔婆,我有的是力氣和手段。”
她也不是那種視名聲若生命的姑娘。
“傻丫頭,你有力氣和手段難道我就沒有嗎?”黃鶯枝輕輕拉著她的手,“我不是打不過她,而是多番權(quán)衡利弊選了更有利于自己的路子罷了。”
黃鶯枝嫁入劉家八年有余,迄今為止僅懷過一次身孕,不到三個月便掉了,此后肚皮一直不見動靜,也瞧過不少郎中,服過不計其數(shù)的偏方,卻無一見效,劉老太怒火中燒,成日里指桑罵槐黃鶯枝是只不下蛋的母雞。
在她成親的第四年,劉老太開始買丫鬟,這是小戶人家納不起妾又想要后代的最便宜手段。丫鬟不僅比妾便宜,還能生孩子,生完再賣掉回本,不能生的亦賣了。
在香蓮前頭劉家已經(jīng)買過兩回丫鬟,不論劉安通如何賣力耕耘皆顆粒無收,直至第三個香蓮,總算懷上。
八年啊,總算有了子嗣消息,劉安通如獲至寶,劉老太欣喜之余險些當(dāng)場厥過去。
誰知香蓮這一胎極不穩(wěn)當(dāng),就如當(dāng)年的黃鶯枝,動不動就見紅,于是劉老太恨不能將她供在神龕,日日派人伺候吃喝。
派去的人自然就是黃鶯枝,也正因此,她才于今日遭受了無妄之災(zāi)。
用過早膳的香蓮忽然嘔吐不止,好不容易穩(wěn)住又見了紅,掀起全家的兵荒馬亂,兩個時辰后孩子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