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夾雜著酥癢的疼,從胸口慢慢擴散開來。隨之意識漸漸回歸。在疼痛之后,余淵的第一感覺是鼻子里傳來一陣淡淡的幽香。是熟悉的感覺,腦子飛快的運轉,思維一點點跳動,楚相玉,楚岫小筑,我沒死?幾個年頭很快連在一起,形成了一條線。就在意識消失的那一瞬間,余淵覺得自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從身體中吸了出去,四周一片黑暗,化不開的黑暗,沒有聲音,沒有光線,失去了六識五感,一切回歸虛無,思維也隨之凝滯不動,“無”吞沒了一切。即便是如今蘇醒過來,余淵仍然忘不了那種可怕的無力感和虛無感,對于死亡,有過兩次經驗的他有了新的認識,也有了新的恐懼。下一次,絕不作死了。
漸漸的余淵恢復了力氣,感覺軀殼和靈魂一點點的契合,最后達成了默契,身體開始聽從意識的指揮。余淵睜開了眼睛,并試圖移動一下有些麻木的身體。
“別動,鶴先生說了,你得靜躺三天才能移動,否則傷口會崩開?!笔浅嘤竦穆曇?,清脆動人,就算沒有任何男女之情夾帶在里面,仍舊余淵感覺心神浮動,胸口處傳來一陣刺痛。忍不住哼出了聲音。
“鶴先生,少主醒了。”見狀楚相玉也是沒了主意,推開房門,對著外面喊道?!苞Q先生,少主?”余淵嘴里低聲的嘀咕,鶴先生他已經猜到了,一定是鶴壁之,天下能夠在心脈被斬斷的情況下救回自己,除了鶴壁之他還真想不到有其他人。但少主是個什么東西?
就在余淵一頭霧水的時候,白無相與鶴壁之兩個人并肩走了進來。簡單給余淵號了一下脈,又打開衣襟看了一下傷口的愈合程度,鶴壁之拍了拍余淵的肩膀道:“放心吧,死不了了。”接下來幾個人在屋里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講述余淵受傷后的事情。零零碎碎的他終于把自己昏迷后的遭遇拼湊完整了。
當初給黃天祿送信的不是別人,正是不知堂。在第一時間打探出余淵的下落后,白無相覺得這是他劫難的一個轉機,于是決定暗中觀察,見機行事,先讓黃天祿與方蛟爭斗,自己一方則隱在暗處,伺機而動。但他們猜到了事情的前半段,卻沒有猜到余淵能為玉書擋刀。在余淵中刀的那一瞬間,即便是白無相這樣的高手也是無能為力,距離太遠了。只能扔出幾枚煙霧彈,借機將重傷的余淵搶救了出來。
白無相也是粗通醫理,檢查之下同樣斷定刀子已經切斷心脈,最多余淵還能活一盞茶左右的時間,不由暗恨自己,到底還是大意了。好在多年的風雨,讓他的心智無比堅韌,短暫的失神后,腦子里迅速有了打算?,F將身上帶著的童天煉制的回魂丹給余淵服下,當初童天讓他帶著的時候自己還覺得多于,沒想到如今真的用上了。這回魂丹雖然不能搶回余淵的命,但卻能將他的命吊住三個時辰。這段時間,足夠他將能夠搶回余淵命的人帶過來了。
于是,鶴壁之就這樣被拉來救場了。即便是天下間數一數二的神醫,但畢竟他只是醫,而不是神。在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將余淵命保住了后,他惋惜的告訴白無相,刀子已經切斷了余淵的心脈,雖然他能夠將心脈接上,但從此以后余淵恐怕再也不能走上武道巔峰了。
但凡練武之人,先練筋骨皮,再練丹田氣,而后強經脈擴氣海,凝內丹而后武道大成。如今,余淵心脈主脈受損,即便是此前筑基之時,將渾身經脈進行了擴張,也不過是比一般的武者走的遠一點而已。心脈無法成長,最終余淵也就止步在江湖二流高手,諸如方蛟等人的水平了。
對此,鶴壁之耿耿于懷,要知道,他們幾個人是要將余淵培養成江湖霸主,絕世高手的,如今無疑是將他們的夢想打的粉碎。而余淵和白無相兩個人的態度倒是出奇的一致。都覺得雖然很可惜,不過并不是無法接受。余淵的想法是,只要我不站起來,就永遠是個好觀眾,人生無常,混就好了。方蛟的水平怎么了,人家還不是一幫之主,手下一大幫馬仔。能做到那個樣子,他很滿足。而白無相的想法恰恰相反,龍云海算是高手了,可最終如何?西島上的眾人哪一個拉出去不是宗師級別的存在,又如何了?真正的王者,動腦子就可以了,何須自己出手?
因此,與鶴壁之的失望恰恰相反,白無相對余淵的這次受傷的結果很是滿意,只有這樣的劫難才算得上是大劫,也就是說余淵的劫難過去了。至于修煉武功,也是可以慢慢想辦法的,畢竟接續心脈重修武道,古往今來成功的例子寥寥無幾,但總還是有的,余淵的命卻只有一條,保住了就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十天后,在楚岫小筑靜養的余淵終于康復了。當然,這個康復說的是肌肉上的康復,心脈的缺口是永遠無法恢復了。不過已經不影響如今余淵的行走,至少從健康方面來說,余淵已經是個正常人了,只是留下了不能問鼎武道巔峰的后遺癥。不得不說鶴壁之真的很牛,簡直是華佗再世,扁鵲復生,十天,這個時間對于后世來說救治一個心臟被刺破的人來說也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不過余淵更側重于將這個奇跡歸功于這個世界里靈氣充沛,人體自我修復的速度明顯比后世要快上許多。畢竟,這鶴壁之在他心里留下的陰影面積太大,大的連救命之恩都覆蓋不下。
劫難完畢,白無相也要帶著余淵回島了,武道這條路已經走不通了,他還要和島上眾人商量一下如何規劃余淵的未來,尤其是余長風,更要好好詳談一番。早在五天前鶴壁之已經先一步回島了,那時余淵已經沒有大礙了,長期住在島上的鶴壁之對外界不知不覺間產生了幾分抵觸。就算是后來獲得自由了,他離島的次數和時間也是眾人之中最少的。余淵不知道這種算不算是斯德哥爾摩效應。
懷著對楚相玉的留戀,余淵二人離開了楚岫小筑。楚相玉不便相送,只是在庭院中與二人道別。臨幸前,余淵眼含熱淚,死死的抱住楚相玉,感謝他對自己的救命之恩。搞得楚相玉衣服上都是口水。余淵很是滿足,“我一個小孩子,能有什么壞心思呢?話說楚姐姐的胸懷似乎比看起來要博大不少,呃呃呃,非禮勿視,非禮勿想,非禮……這個詞好猥瑣?。」本瓦@樣滿懷香艷,滿腦子黃色小符號的余淵隨著白無相出了黑石城,來到無人的海邊,召喚白鶴,往罪島而去。一路上盡是輕松,畢竟一個不知所以的“大劫”壓在頭上,還有十多個老家伙在旁邊如臨大敵一般的想辦法,研究對策,就算再不長心,余淵也是有心理壓力的。如今劫難過去,心頭頓時輕快無比,隨著西島的輪廓漸漸顯露出來,心情愉快的余淵甚至有了一點戀家的感覺,覺得島上每一個人都是那樣的可愛,甚至連海天接壤處的烏云也顯得那么可愛。
“啊,烏云?烏云?。。 庇鄿Y腦子里頓時宕機。烏云等于風暴,這是罪島之人刻在骨子里的認知。此時,白無相自然也發現了問題??辞胺侥瞧瑸踉频膩韯?,往身后逃肯定是來不及了,為今之計只有一路加速,在暴風雨來臨之前趕到罪島,這才是唯一的生路。一念及此,白無相立即一聲長嘯,御鶴加速向著罪島飛去。身后余淵也立刻明白了白無相的意圖,發出命令,駕鶴緊隨而去。
這股風暴來的很是詭異,似乎沒有經過什么醞釀便突然降臨,而且來勢洶洶。眼見著二人已經來到西島近前,第一股風暴已經襲來,將空中兩只白鶴吹了一個趔趄,幾乎別風暴卷了進去。兩只大鳥仿佛也感到來自風暴的危機,收攏雙翅,不管不顧的一頭扎向了陸地。就在第二波風暴襲來之前終于降落在了西島之上。隨風而來的雨點如花生粒大小,拍在臉上一陣陣火辣辣的疼。那白鶴也是經過馴養,智商不低,跟著二人連跑帶竄的奔向那快可供藏身的礁石。一陣旋風跟在身后,幾乎咬到余淵的屁股。白無相也顧不上許多,回手一把抓住他的領口拎著他便沖進了那個坳陷的洞口處。
就在他剛松了一口氣,放下余淵準備打開機關進入密道的時候。那股旋風仿佛有了靈性一般,突然加速,恍惚間好像長出了手臂,一下子將單薄的余淵卷了進去。饒是白無相反應快,反手一把拉過去,也只是將余淵的衣擺扯下一塊布料。
那陣旋風卷起余淵后,似乎完成了任務一樣,毫不遲疑的向海邊退了回去。白無相出道數年,何曾吃過這樣的虧,何況對方還是沒有生命的一陣狂風。轉身便不管不顧的追了過去,意圖沖進旋風,將余淵解救出來。可那旋風,來的迅猛,去的更快,只是幾個扭動之間便席卷到了海面之上,混入那片黑云向遠處而去。只是短短一炷香的時間,暴風遠去,烏云散盡,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余淵就這樣被一陣狂風劫持走了,生死不知。白無相甚至開始懷疑,這個世界上是否真的有鬼神,是否真的有一種神秘的力量能夠操縱天象。遠遠的望著大海,白無相心中第一次生出了茫然,他不知道自己的卦象怎么就失靈了,不是已經過了生辰嗎?怎么還會有此天劫?該如何向眾人交代?余淵又將面臨什么樣的劫難?天心不可測,天意不可違,一種無力感從心頭蔓延開來,他想起了自己這些年來的遭遇,不由一聲長嘆,疲憊的閉上了雙眼。任憑海風將白發拂弄,將胡須撩起。
和白無相的懷疑、茫然不太一樣,此時風中的余淵心中非常篤定,這個世界上一定有一種神秘的力量,不但能夠操縱天象,更能夠操縱人的命運。白無相說了,劫難只要過了生辰便結束了。此時余淵已經過了生辰,也經歷了刀兵劫,應該不會再有劫難了。可就在被狂風卷起的那一瞬間,余淵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
自己經歷的刀兵劫,不像是天降劫難,更多的是自己主觀的作死。而所謂的生辰,大家算的都是原本的余淵,這個身體的主人的生辰。今天,才是余淵靈魂穿越過來的日子,所以對于現在的余淵來說,今天才是真正的出生之日。天道,果然不容欺瞞。余淵這個上一世經歷了高等教育的屌絲,雖然質量不是很高,但思維和認識還是達到了遠遠高于愚夫愚婦的層面,他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山佣B三的遭遇,讓他的心念開始動搖,這個世界上一定有一種我們并不了解的力量,也就是古人口中常說的舉頭三尺有神明,冥冥之中定然左右著每個人的命運軌跡。
隨著風暴的旋轉,余淵漸漸頭昏腦漲,意識也開始模糊。已經有過經驗的他知道,這是生理機能達到極限,人體自然產生的自我保護應激反應,說白了就是要昏過去了??蛇@個時候昏過去似乎不太合適。他只能咬了咬舌尖,讓自己清醒一點。就在他即將堅持不住的時候,突然感覺身上一輕,那種狂暴的撕扯身體的力量突然消失,旋轉著的身體也一點點下降穩定了下來。腦子逐漸清醒過來。
前世為數不多的知識告訴他,此時他應該正處于風暴中心,傳說中龍卷風的中心是安靜的,如今實踐了一下看來真的如此。剛才一直處于渾渾噩噩的狀態他也不知道自己飛了多久,飛向何方,飛了多遠。還沒等他仔細觀察一下風暴內核是個什么情況,突然間托起他的力量驟減,身體猛地下沉,就這么水靈靈的掉了下去。所幸離海面并不高,身體并無大礙,只是與水面接觸的臉皮有些熱辣辣的感覺。
腳下踩水,很快余淵便調整好狀態,向周圍望去,這是一片陌生的海域。當然了,這是句廢話,對于幾乎足不出罪島的余淵來說,任何一片海域都是陌生的。四面都是海水,不過幸好在他的右前方能夠看到一座小島的模樣。目測一下大概有個一千多米,對于余淵來說,這個距離不是問題,問題是這個島上有什么。所以,余淵很不幸,不幸的被天風裹挾到了一個陌生的海域中;同時也很幸運,幸運的是在四面都是海水的汪洋中,還有一塊可以駐足的島嶼在不遠處,至少老天沒有絕了他的生路。如果這算是劫難,那么島上一定有更大的危機。
遠遠望著小島,余淵覺得就算是有危險也要去,因為這是道必答題,也是唯一的選擇。于是,調轉方向,向小島游了過去。
隨著風暴的過去,海面上逐漸恢復了平靜,波光蕩漾,游起來也輕松的很。藍天白云海鷗,就算是流落異界,同樣讓人覺得心曠神怡。眼見著小島越來越近,余淵也加快了速度。突然間他感覺腳下的水流不對,一股股亂流從海底侵襲過來,在腳下打著旋渦,形成了一陣向海底深處的拉力。
余淵心里不由一慌,罪島的情形他是知道的,海岸周圍的暗礁,阻礙了洋流,在島嶼周圍形成了一圈旋渦陣,船只貿然進入,必然會被吸到海底,絕無幸免。此時的情景,倒與罪島相似,莫非這周圍也有暗礁。
腳下不自覺的加大了踩水的力度,雙臂也開始奮力往海島方向劃。余淵明白留在海里,自己堅持不了多久,只有上島才有一點生機。就算是鬼門關也要闖上一闖。漸漸的他感覺越來越不對勁,這股亂流開始一陣陣狂暴起來,剛開始還距現在腳下,如今海面之上已經能夠看到浪花翻滾,身體周圍的海水像沸騰了一樣,一點點翻騰了起來,連身后的來路也是如此?!昂5咨钐幱惺裁礀|西在動,而且動作還越來越激烈?!庇鄿Y猛然醒悟。心頭越發的慌亂起來。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便是對未知的恐懼。此時的余淵即便兩世為人,兩次死里逃生,依舊無法消除內心深處的恐懼。開始拼命的向海島游去?!皨尩模匐y就劫難吧,還玩心理戰,沒被搞死也被嚇死了。”余淵在心底罵道,發泄心頭的郁悶?!耙徊ㄟ€為平息,一波又來侵襲,劫來劫往,狂風暴雨……。”默默哼起上一世的青春小曲兒,他試圖轉移心中越來越強烈的不安。卻沒想到,前方一個大浪打來,劈頭蓋臉的將他拍進了水里。
“我靠……我,我嘞個豆……”剛在心里爆了個粗口的余淵,突然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張大了嘴巴,絲毫沒注意,有一波大浪迎頭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