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樹的濃蔭也擋不住秋老虎的余威,李小白后背的粗布衫子已被汗浸濕一片,貼在身上,黏膩膩的難受。府衙角門那青皮門吏又斜睨了他好幾眼,鼻孔里哼出的氣都帶著一股子“窮酸礙眼”的不耐煩。進進出出的官員胥吏,那些或矜持或匆忙的身影,更襯得他像個被遺忘在角落的灰撲撲的影子。
懷里的竹簡隔著布包,硬邦邦地硌著他的肋骨,提醒著他此行的目的。趙蕤那張枯瘦卻仿佛洞悉一切的臉在眼前閃過,還有戴天山瀑布下清虛子那句“鋒芒太露,易折”的告誡。一股混合著焦躁、不甘和深深無力的濁氣在胸口翻騰。他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劍柄,冰涼的金屬觸感帶來一絲微弱的鎮定。
“小子,還杵在這兒呢?都說了讓你等!”門吏終于按捺不住,驅趕蒼蠅似的揮著手,“去去去,別擋著道兒!再杵著,當心吃鞭子!”
赤裸裸的羞辱像根燒紅的針,狠狠扎進自尊。李小白猛地抬頭,目光灼灼地盯著那門吏,牙關緊咬。就在那門吏被這陡然銳利的眼神看得心頭一突,下意識要后退時,府衙里快步走出一個穿著青色吏服、面容精干的中年胥吏。
“王六!嚷嚷什么?”中年人皺眉呵斥那門吏,隨即目光落在李小白身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你便是綿州李白?長史大人要見你,隨我來吧?!?/p>
峰回路轉!李小白心頭一松,那口堵著的濁氣似乎散開些許,他趕緊壓下翻騰的情緒,躬身道:“有勞先生引路?!?/p>
穿過戒備森嚴的儀門,繞過雕梁畫棟的回廊,空氣中彌漫著壓抑的公文墨香和陳舊木料氣息。引路的胥吏腳步很快,目不斜視。李小白緊跟著,眼角的余光掃過那些緊閉的房門和匆匆來往的低階官吏,他們大多表情肅然,步履匆匆,目光帶著官場特有的冷漠和疏離。一種無形的、沉重的壓力從四面八方涌來。
就在他們穿過一處相對僻靜的回廊轉角時,前方傳來一陣喧嘩和壓抑的哭泣聲。
“不長眼的東西!本衙內的路也敢擋?這新上身的蜀錦袍子,被你手里的墨汁濺污了,你賠得起嗎?!?。?!”一個驕縱跋扈的聲音異常刺耳。
只見幾個錦衣華服的公子哥兒圍著一個穿著雜役服色、捧著幾卷文書的小吏。為首一人約莫十八九歲,面容尚算英俊,但眉眼間卻滿是盛氣凌人的戾氣,正是成都刺史王昱之子——王衙內!他指著自己袍角一處幾乎看不見的微小墨點,唾沫橫飛。那小吏不過十三四歲年紀,嚇得面無人色,渾身發抖,眼淚在眼眶里打轉,手中文書搖搖欲墜。
“衙內息怒!衙內息怒!小的不是故意的!小的給您擦擦……”小吏聲音帶著哭腔,慌亂地想去擦拭那墨點。
“滾開!你這臟手也配碰本衙內的袍子?!”王衙內嫌惡地一腳踹開小吏伸過來的手,力道很大,小吏一個趔趄,懷中文書嘩啦一聲散落一地!王衙內更怒,“好哇!還敢摔東西?!給我打!打到他長記性為止!”
他身后兩個跟班獰笑著上前,伸手就要去揪那小吏的衣領。
一股強烈的憤怒瞬間沖上李小白頭頂!這赤裸裸的恃強凌弱!這視底層如草芥的跋扈!之前在蜀道上護衛欺凌老農的場景與此刻重疊,趙蕤關于“蜀地水深”的警示也在此刻變得無比真切!
【檢測到強烈情緒波動:憤怒!不平】
【精神力提升!環境感知力提升】
【契合詩句檢索中…】
冰冷的系統提示音在腦中炸響!同時,一股氣流涌入感官!王衙內臉上囂張的橫肉抖動,小吏驚恐絕望的眼神,散落一地的文書……都無比清晰!那句烙印在靈魂深處的詩句幾乎要破口而出!
李小白一步踏出,擋在了那小吏身前,同時目光如兩道冰冷的閃電,直刺王衙內!
“住手!”
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壓過了王衙內的叫囂!更讓那兩個跟班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王衙內被這突如其來的喝止和那兩道冰冷銳利、仿佛能刺穿人心的目光驚得一怔。他下意識地看向李白,當接觸到那雙飽含怒意、深邃如寒潭、又帶著一種居高臨下審視感的眼睛時,一股沒來由的、源自生物本能的寒意猛地從尾椎骨竄起,直沖天靈蓋!那感覺,仿佛被一頭蟄伏的猛獸盯上,又像被無形的利劍抵住了咽喉!
他囂張的氣焰如同被潑了一盆冰水,瞬間凍結!臉上的橫肉不自然地抽動了幾下,指著李白:“你……你是什么東西?!敢管本衙內的閑事?!”聲音雖然依舊拔高,卻明顯帶了一絲色厲內荏的顫抖,之前面對小吏的跋扈蕩然無存。
李小白沒有回答,只是冷冷地注視著他,眼神沒有絲毫退縮,反而更加銳利沉凝,仿佛在無聲地質問:你算什么東西?一股無形的壓力,以李白為中心彌漫開來,竟讓這廊下的空氣都仿佛凝滯了幾分!連引路的胥吏都停下了腳步,驚疑不定地看著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