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適帶來的,不僅僅是嚴苛的操練與鐵血的軍魂,更有一套完整且高效的軍隊后勤與管理體系。在他的梳理下,原本略顯雜亂的俠客盟基地,如同被注入了一套精密運轉(zhuǎn)的齒輪,各個部分銜接得愈發(fā)緊密、有序。
原本貨倉林立的區(qū)域,被重新規(guī)劃。靠近運河私港的,依舊是戒備森嚴的“天工坊”區(qū)域,日夜爐火不熄,叮當之聲與拉鋸刨木之聲交響,空氣中彌漫著炭火、熱鐵與桐油的氣息。新制的強弩、復(fù)合皮甲、三棱破甲箭,以及按照高適要求打造的長矛、制式橫刀、盾牌,被源源不斷地生產(chǎn)出來,檢驗合格后,便送入新建的、干燥通風的武備庫房,登記造冊,由專人看守。
與“天工坊”相隔一段距離,以一排新栽的楊柳和簡易柵欄隔開的,是“劍堂”的核心區(qū)域。這里囊括了校場、營房、食堂以及新的議事軍帳。每日清晨,天邊剛泛起魚肚白,高昂的號角便會準時劃破寧靜。緊接著,便是震天的腳步聲、金鼓聲、以及士卒操練的呼喝聲。身著統(tǒng)一灰色勁裝(由杜甫設(shè)法籌措布料,組織城中婦人縫制)的“劍堂”子弟,在高適、雷萬春及其麾下朔方老兵的帶領(lǐng)下,進行著日復(fù)一日的陣型演練、體能打磨與號令熟悉。
他們的動作日漸整齊劃一,眼神中的散漫與江湖氣被一種沉凝的銳利所取代。雖時日尚短,但行列之間,已隱隱有了一絲精兵的雛形,一股凝而不發(fā)的煞氣在校場上空盤旋。
而在基地更深處,靠近那片小山林、環(huán)境相對清幽的一角,則是“詩閣”的所在。幾間倉房被改造成了書齋與檔案室,紙墨的清香取代了鐵血與煙火氣。杜甫坐鎮(zhèn)于此,麾下是數(shù)十名精挑細選、通曉文墨、心思縝密的文士與抄錄員。他們將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的情報,分門別類,去偽存真,標注在懸掛于墻上的巨大輿圖之上。河北道的兵力異動,兩京之地的官場風向,乃至江南各州的民生百態(tài),皆在此處匯聚、分析,最終形成一份份條理清晰的簡報,呈送李白、高適等人案頭。
孩童的嬉鬧聲,則來自基地邊緣一處特意開辟的、相對安全的院落。那里收容著部分追隨而來的盟眾家眷,以及一些在戰(zhàn)亂中失去親人的孤兒。令李白等人欣慰的是,在這些孩童清脆的誦讀聲中,除了蒙學經(jīng)典,竟也隱隱夾雜著那兩首“燕北胡,腹垂垂”與“馬嵬坡下泥”的童謠。詩閣的“誅心”之策,已然在這最純凈的心靈中,播下了種子。
這一日午后,暖陽高照,驅(qū)散了連日的陰霾。李白與高適、杜甫信步走在基地內(nèi),視察著這數(shù)月來的成果。
校場上,一隊士卒正在練習盾牌與長矛的配合。隨著隊正一聲令下,盾牌手齊齊上前,瞬間結(jié)成一道密不透風的盾墻,長矛手則從盾牌間隙中猛地刺出,寒光點點,殺氣森然。動作干凈利落,配合默契,與月前的雜亂無章已是天壤之別。
“高兄治軍,果然名不虛傳。”杜甫撫須贊嘆,“假以時日,此必成一支虎狼之師!”
高適神色卻依舊冷峻,微微搖頭:“時日……只怕不多了。安祿山在范陽的動作越來越頻繁,據(jù)‘詩閣’最新情報,其麾下各部正在向幽州一帶秘密集結(jié),糧草調(diào)動異常。大戰(zhàn),恐怕就在今冬或明春。”
氣氛頓時一凝。
李白目光掃過校場上那些揮汗如雨的身影,沉聲道:“正因如此,我們才更要抓緊每一刻。不僅要練好兵,更要讓此地,成為亂世中一處能讓人看到希望、愿意誓死守護的所在。”
他們穿過校場,來到“天工坊”。王木匠正帶著幾個徒弟,按照李白提出的“標準化”理念,調(diào)試著一套新制的弩機模具。見到李白等人,連忙上前行禮。
“王師傅不必多禮,新弩進展如何?”李白問道。
“回李先生,按照您和高參軍的要求,新弩射程要求更遠,力道要求更大,這弩臂和弓弦的材料與結(jié)構(gòu)都需調(diào)整。”王木匠指著圖紙解釋道,“不過,有了這‘標準化’的模子,一旦試驗成功,打造起來會比以前快上數(shù)倍!只是這鑌鐵消耗……”
“穆薩先生新近又送來一批西域精鐵,品質(zhì)極佳,王師傅可放心取用。”李白道。穆薩在初次合作后,又陸續(xù)以“投資”為名,送來了幾批緊俏物資,態(tài)度愈發(fā)積極,只是他身邊那個灰衣老者,始終如影隨形,令人難以安心。
離開天工坊,三人又信步走到那處收容孩童的院落。只見十數(shù)個年紀不等的孩子,正跟著一位請來的老秀才誦讀《千字文》,聲音稚嫩卻認真。而在院落一角,幾個年紀稍大的男孩,則在一位傷退的“劍堂”老卒指導下,像模像樣地練習著最基本的拳腳架勢,小臉上滿是汗水與專注。
看著這一幕,杜甫眼中流露出柔和之色:“或許,我等在此所做一切,最終的意義,便是為了能讓這些孩子,不必經(jīng)歷我等即將面對的血火,能在一個太平年歲里,安心讀書、習武、長大成人。”
小主,這個章節(jié)后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