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園內一片寂靜。吳指南氣得臉色鐵青,若非傷勢沉重,幾乎要跳起來罵娘。陌刀漢子緊握刀柄,指節發白。
唯有李白,神色如常。他平靜地接過那象征著“功成身退”與“帝王猜忌”的禮單,看都未看,隨手放在一旁。
“這樣……也好。”他輕聲道,目光再次投向床榻上的阿依娜,“長安,已非久留之地?!?/p>
他深知,玄宗此舉,已是顧全了雙方最后的體面。用金銀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表明朝廷并非忘恩負義;用“放還”表明態度,清除他這個不穩定因素。這是帝王權術,無關對錯,只有利弊。
他沒有憤怒,只有一種完成任務后的深深疲憊,以及一種掙脫了樊籠、即將踏上新征途的……使命感。
長安的棋局,他這枚過河卒子,已然完成了他的使命,攪動了風云,卻也到了該離開的時候。真正的危機,如虢國夫人代表的太陰閣殘黨,如蠢蠢欲動的安祿山,依舊潛伏在這廣袤山河的陰影之中。
不久后,杜甫、高適等人通過各種渠道得知了李白“賜金放還”的消息,紛紛趕來這處隱秘莊園相送。
沒有隆重的儀式,沒有喧囂的宴席,只有幾位肝膽相照的友人,在暮色蒼茫的城郊古道旁,執手話別。
杜甫緊緊握著李白的手,眼眶微紅:“太白兄,此一去,山高水長,萬望保重!這朝堂……唉!”他長嘆一聲,滿腹經綸化作無盡的唏噓。
高適亦是虎目含淚,他雖在軍中,消息卻不閉塞,深知李白此番遭遇的不公:“太白,江湖險惡,邊鎮不寧,若有需處,一封書信,高適縱在千里之外,亦當星夜來援!”
李白看著這兩位摯友,心中暖流涌動,所有的不平與疲憊仿佛都消散了許多。他笑著拍了拍他們的肩膀:“子美,達夫,不必如此。長安雖好,非吾久戀之鄉。此去天地廣闊,正合我意。你二人,一在朝,一在邊,乃國之棟梁,當好自為之,守護這來之不易的清明?!?/p>
他又看向一旁沉默的賀知章,深深一揖:“季真兄,多年來,多蒙照拂。此番離去,長安諸事,還望兄長多看顧。”
賀知章捋須頷首,眼中充滿了睿智與了然:“太白放心去便是。長安有老夫在,必不使宵小肆意妄為。只盼你……早日歸來?!?/p>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被黑衣人小心翼翼攙扶出來、坐在軟轎中的阿依娜,以及被陌刀漢子背負著的吳指南身上。
“我們……走吧。”李白輕聲道。
阿依娜虛弱地點點頭,眼中是全然的信任。吳指南則咧開大嘴,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走!早該走了!這鳥地方,規矩太多,憋死老子了!”
夕陽的余暉將眾人的影子拉得長長,如同一幅浸染了離愁與決絕的畫卷。
李白翻身上馬,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巍峨雄壯、卻也是非之地的長安城。暮靄沉沉,帝國的心臟在夕陽下閃爍著復雜難言的光芒。
他沒有留戀,一抖韁繩,駿馬發出一聲長嘶,向著東方,向著那更廣闊的江湖與未知的挑戰,絕塵而去。
身后,是友人們久久揮動的手臂,與一座即將迎來更大風暴的……孤城。
英雄寞路,亦是新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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