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封賞之爭，白衣辭官（第1頁）

鳳翔行宮，雖不及長安太極宮的恢弘壯麗，但在戰(zhàn)火紛飛的年月，也已極盡帝王威儀之能事。殿宇或許略顯倉促，但丹陛琉璃，金碧輝煌，禁衛(wèi)森嚴(yán)，氣氛肅穆莊重，自有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今日的紫宸殿內(nèi)，燈火通明，熏香裊裊。一場為慶賀范陽大捷、犒賞功臣的盛宴正在舉行。

絲竹管弦之聲悠揚，舞姬彩袖翻飛，一派歌舞升平。殿內(nèi)兩側(cè)，文武百官按品階端坐，郭子儀、李光弼等前線統(tǒng)帥亦赫然在列，只是郭子儀面色沉靜，李光弼眼神銳利，與周遭一些文臣臉上洋溢的輕松笑容形成微妙對比。

御座之上，肅宗皇帝李亨，身著赭黃龍袍，面容雖帶著幾分長期憂勞的憔悴，但此刻眉宇間卻洋溢著難得的振奮與喜悅。范陽這把插在帝國心腹的尖刀被拔除，意義非同小可，足以讓他在顛沛流離后，真正看到中興的希望。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大殿中央，那道卓然而立的青衫身影上。

李白并未更換朝服，依舊是一身略顯風(fēng)塵的青衫，只是漿洗得干凈，發(fā)髻也重新梳理過。他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平靜，既無得瑟，也無諂媚，就這么靜靜地站著，仿佛周身喧囂的慶賀、華麗的宮殿、乃至御座上的帝王，都只是他眼中流轉(zhuǎn)的風(fēng)景。

在他身旁稍后一步，放著那個裝著李歸仁首級的木匣，蓋子敞開，露出里面須發(fā)戟張、死不瞑目的頭顱。即便死去多時，那首級上殘留的兇煞之氣和一道若有若無的冰冷劍意，依舊讓靠近的官員感到一陣心悸，下意識地避開目光。

“……愛卿李白，身負(fù)奇才，胸懷忠義，潛入范陽，焚敵糧草，斬其悍將，建此擎天之功，挽狂瀾于既倒，實乃朕之肱骨，國之柱石！”肅宗的聲音帶著激動，在殿內(nèi)回蕩，“朕心甚慰！當(dāng)重重封賞，以酬卿之功，以勵天下忠勇之士！”

他目光掃向殿內(nèi)群臣，尤其是在李輔國等宦官和幾位宰相臉上略一停留，隨即朗聲道：“朕意已決！擢升李白為光祿大夫，賜爵楚國公，食邑三千戶！另，加授太子少保，賜丹書鐵券，賞絹帛萬匹，黃金千兩！”

旨意一出，殿內(nèi)響起一片低低的吸氣聲。

光祿大夫是從三品文散官，地位清貴；楚國公是頂級爵位，食邑豐厚；太子少保更是東宮三師之一，雖多為榮譽銜，但地位尊崇，意味著被皇帝視為托孤重臣的預(yù)備人選；丹書鐵券更是免死金牌般的殊榮！

這份封賞，不可謂不厚重！幾乎是一步登天，位極人臣！

許多官員臉上露出羨慕、嫉妒，或是復(fù)雜的表情。郭子儀微微頷首，似乎覺得理所應(yīng)當(dāng)。李光弼則嘴角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眼神深處掠過一絲了然。

然而，就在內(nèi)侍準(zhǔn)備宣唱，眾人以為李白要跪地謝恩之時，一個陰柔而尖銳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陛下，封賞之重，足顯天恩浩蕩。”說話的正是站在御座側(cè)后方的宦官頭子，觀軍容使李輔國。他面白無須，臉上帶著謙卑的笑容，但眼神卻像毒蛇般冰冷，“然，老奴斗膽，有些許疑慮，不得不言，以供陛下圣裁。”

肅宗眉頭微皺，但并未阻止：“講。”

李輔國上前一步，細(xì)聲細(xì)氣地說道：“李居士之功，自不待言。然，我朝賞功，素來講究規(guī)矩法度。李居士此前官職不過左拾遺，雖有陛下特許便宜行事之權(quán)，但此番行動，調(diào)動私兵，深入敵后，雖建奇功，卻也…卻也難免有擅專之嫌。此其一。”

他頓了頓，目光似無意般掃過李白腰間的青蓮劍，繼續(xù)道：“其二，李居士武功蓋世，詩才天下無雙，然…畢竟非科舉正途出身，與江湖草莽、民間結(jié)社往來過密。楚國公位高權(quán)重，太子少保更是關(guān)乎國本，若授予…恐非士林所望，亦難免引人非議，謂陛下賞功過濫，有失…朝廷體統(tǒng)。”

他這話說得極其陰險，看似為國為民，實則字字誅心。先將李白的功勞打上“擅專”的烙印，再以其出身和交際圈為由，暗示他不配高位，更隱晦地點出“功高震主”、“結(jié)交匪類”的致命嫌疑。

殿內(nèi)頓時一片寂靜。絲竹聲不知何時停了，舞姬也悄然退下。許多官員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出聲。支持李輔國的幾個言官則蠢蠢欲動，準(zhǔn)備附議。

肅宗的臉色沉了下來，顯然李輔國的話戳中了他內(nèi)心某些隱秘的擔(dān)憂。他需要英雄，但也忌憚不受控制的強大力量。

就在這時，又一位紫袍宰相出列，乃是崔圓，他拱手道：“陛下，李公公所言，雖不無道理，但李白之功，確系擎天保駕，若賞賜過輕，恐寒了天下義士之心。不若折中，爵位、散官照封，這太子少保之職…或可暫緩，以示朝廷慎重之意？”

這是典型的和稀泥，既不得罪李輔國，也勉強承認(rèn)李白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