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那晚談話的后勁兒,就像帶著寒氣的露水,慢慢滲到骨頭縫里了。太子李亨那套拉攏人的話,聽著挺真誠,可那香爐里飄出來的味兒,跟驪山煉丹房的感覺一模一樣,再加上裴旻弄回來的那張東宮暗衛布防圖,都讓李白覺得,這長安城的水,真是深不見底。找個地方躲躲風頭是找到了,可這代價就是更深地卷進權力的旋渦,敵人朋友的關系也變得更復雜了。
除了這些煩心事,最讓他吃不下睡不著的,還是右胳膊上那停不下來的怪變化。蝕骨的毒和龍氣攪和在一起,不僅沒消停,反而在一種挺懸乎的平衡下,弄出了一股更猛、但也更難控制的怪力氣。火燒火燎的疼成了家常便飯,皮膚底下青金色交錯的鱗片紋路越來越明顯,好像有個古老的封印要松開了,里面關著個吃人的兇獸。他急得要命,就想找個法子,能真正管住這股勁兒,別讓它把自己給反噬了。
“終南山……”李白在靜室里慢慢睜開眼睛,眼神清亮,趕走了一晚上的累和隱隱的疼。他想起了賀知章之前話里有話的提醒,也想起了丹靈子這位世外高人的傳說。也許,在那遠離鬧哄哄塵世的山里,能有解決他眼下麻煩的機會。
把長安的事兒暫時托付給裴旻、吳指南和杜甫,又囑咐阿依娜接著研究玉扣和青銅青蓮,李白一個人騎上馬,悄悄離開了鬧哄哄的長安城,直奔城南那片云霧繚繞的終南山。
終南山,山連著山,綠油油的,溝溝壑壑里全是云。跟長安的熱鬧勁兒完全是兩個世界。山里古樹參天,泉水叮咚響,空氣里都是草木的清香,還有一股淡淡的、若有若無的靈氣兒。越往深處走,塵世里那些算計和血腥味兒就越淡,換來的是一種大老輩子就有的安靜和深沉。
李白把馬扔下,沿著彎彎曲曲的山路往上爬。他沒使輕功,就靠兩條腿,一步一步地走,感受著腳下地的厚實和山風的冷冽。右胳膊的灼痛碰到這山里的自然氣息,好像稍微緩了點兒,可那股力量的躁動,還在血脈深處藏著。
走了不知道多久,穿過一片密密的紫竹林,眼前一下子開闊了。一座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茅草屋,就搭在一道水花四濺的瀑布邊上。瀑布旁邊,有塊光滑得像鏡子的大石頭,上面坐著個穿黑道袍的老頭兒,胡子頭發全白了,可臉蛋兒紅撲撲的像個娃娃。他閉著眼睛盤腿坐著,好像整個人都跟這山、這水、這片天地融到一塊兒去了。
正是丹靈子。
李白沒立刻過去打擾,就靜靜站在竹林邊上,感覺著老頭兒身上那股子圓融自然、深得摸不著底的氣息。
過了好一陣子,丹靈子才慢慢睜開眼。那眼神清亮得像山澗的小溪,可又好像能看穿世上所有虛頭巴腦的東西。他看向李白,一點不意外,只是淡淡地開口,聲音蒼老卻帶著一種特別的調子,跟瀑布的水聲混在一起:“跟老天作對的人,最后都得被老天爺收拾。小友啊,你身上的因果纏得太深,煞氣重得嚇人,背負的業力濃得化不開,老道我活這么大歲數,頭一回見。你想走的那條路,怕是不好走啊?!?/p>
李白心里一緊,明白對方已經看穿了他這個穿越者帶來的“變數”,還有右胳膊那股子非比尋常的力量。他往前走了幾步,彎下腰行禮:“晚輩李白,拜見前輩。前輩您慧眼,晚輩確實被身體里這股怪力困住了,眼前這迷局也讓人糊涂,特地來請教您。”
“怪力?”丹靈子的目光落在李白故意遮著的右胳膊上,好像能穿透袖子,直接看到里頭的東西,“蝕骨的毒打底,龍氣當柴火,硬生生往一塊兒煉,不倫不類,跟抱著柴禾去救火、喝毒酒解渴一個樣。這不是正道,是找死?!?/p>
這話直戳心窩子,一點不留情面。
李白沒反駁,抬起頭,眼神坦坦蕩蕩:“可老天爺不講情面,把萬物都當草狗。天道這東西,哪有什么定數?要是死守著您說的‘正道’,眼睜睜看著妖魔鬼怪橫行,老百姓遭殃,這‘道’!不守也罷!晚輩干的事,可能是在逆天,但求個心里踏實!”
他這番話,帶著現代人對所謂“天命”的懷疑和不認命,也混著他自己那股子倔勁兒。
丹靈子聽了,一直沒啥表情的臉上,頭一回有了一絲細微的波動。他琢磨了一會兒,問:“哦?那你覺得,天道是什么?時間空間又是個啥?”
這可是個頂大頂深的問題。要是按平常道家那套說,肯定又繞回去了。李白腦子飛快一轉,決定來個不一樣的,把上輩子知道的現代物理學那點東西,用這個世界能聽懂的話說出來。
“晚輩瞎琢磨,覺得天道呢,可能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意志,就是一套……管著萬物怎么動的規矩和法則?!崩畎滓贿呄胍贿呎f,眼睛看著瀑布沖起的水霧,好像看到了小到看不見的粒子在亂撞,“萬物生生死死,星星怎么轉,都在這套法則里頭。就像水往低處流,火苗往上竄,這是它們的‘本性’,也是它們要守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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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了一下,接著說:“至于時間空間……前輩您想過沒?咱們待的這片天地,可能不是獨一份?就像這瀑布濺起的水珠子,每一顆都不一樣,說不定在咱們不知道的地方,還有無數顆差不多的‘水珠’,那就是另一個個天地?時間空間呢,也不是一條流個沒完沒了的大河,它可能會彎,可能會脹大,甚至可能有那種連接不同‘水珠’的……蟲洞?老話說‘洞里七天,世上千年’,沒準兒是真的?!?/p>
他甚至用了個“熵”的概念來解釋世界的亂和序:“天地萬物,都是從整齊劃一變得亂七八糟,就像漂亮的宮殿最后也得變成土,這股子往亂里走的勁兒,可以叫它‘熵增’。修行的人呢,吸靈氣,練身體,就是在自己這個小天地里,干那‘逆熵’的事,跟這股子往爛里走的勁兒對著干。太陰閣想搞的那個‘換時空’的邪門歪道,它鬧出來的亂子和代價,沒準兒就是一場頂了天的、禍害整個世界的‘熵增大暴走’!”
這些想法,擱在這個世界看,簡直就是離經叛道,邪乎到家了!把天道當成冷冰冰的規矩?世界不止一個?時間空間能彎能連?還有那個聽都沒聽過的“熵”?
丹靈子那張一直沒啥表情的臉,終于繃不住了,露出了壓不住的震驚!他“噌”地一下站起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李白,像是要把他從里到外看個透!這些想法,把老一套全掀翻了,可又莫名其妙地跟道家某些最深奧、最玄乎的記載對上了點,甚至給出了另一種更明白、更讓人心驚肉跳的解釋!
“規矩……平行天地……蟲洞……熵增?”丹靈子嘴里念叨著,眼睛里閃著從來沒見過亮光,好像一個憋了好久解不開的謎題,終于看到了一線希望。他再看李白的眼神,完全變了,不再是看一個普通的求道人,而是像發現了一塊絕世寶玉,一個真正的“知道天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