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白頂著濕漉漉的頭發(fā)和衣衫回到青蓮鄉(xiāng)的小院時,夕陽已將老槐樹的影子拉得很長。他推開門,趙蕤正坐在院中石凳上,面前擺著一盤殘局,手指間捏著一枚黑子,似乎在沉思。聽到動靜,他頭也沒抬,只是淡淡地問:
“水汽洗心,可洗明白了?”那渾濁的老眼仿佛洞穿一切。
李小白心下一凜,對上師父那雙仿佛能看透靈魂的眼睛,喉頭滾動。洗明白?明白自己這個異界孤魂?明白腦子里多了個“詩劍系統(tǒng)”?還是明白那看似虛幻的“云霞步”真能在瀑布底下制造幻影?更別提那水簾洞中的奇遇……
他深吸一口氣,決定不再隱瞞——至少是部分。趙蕤是他目前唯一能信任,且能理解或指點(diǎn)迷津的人。
“師父,”李小白走到石桌旁,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和后怕,“弟子今日……遭遇頗奇。”
他詳述了登戴天山的過程,如何被瀑布吸引,如何在濕滑處失足,意外撞入水簾之后的洞府。他描述了那玄奧的九宮八卦機(jī)關(guān),自己如何根據(jù)《易經(jīng)》河洛之理推斷出以“坤”代“中”,成功解開機(jī)關(guān)獲得傳承——《云霞引》心法和一枚青色指環(huán)。他略去了詩劍系統(tǒng)的提示作用,只說自己福至心靈。接著,他講述了在洞中初步引氣入體成功,精神大振,出洞前在壁上刻下《訪戴天山道士不遇》一詩,并在詩境感悟中偶然引動一絲靈氣,創(chuàng)出了那微弱影響水汽的“云霞步”雛形。
趙蕤聽著,捏著棋子的手停在半空,渾濁的眼中精光一閃而過,但并未打斷。
李小白話鋒一轉(zhuǎn),語氣變得凝重:“然而,弟子出洞后,卻發(fā)覺有人窺探!”他講述了張阿大的出現(xiàn),如何逼問出此人受昌明縣首富沈光祿指使,專門盯梢自己,尤其是自己前往戴天山時。最后,他復(fù)述了自己如何以“劍氣引動水霧異象、天授之才”的虛言震懾張阿大,讓其回去傳話。
“師父,”李小白眉頭緊鎖,眼中滿是困惑和一絲不安,“弟子百思不得其解。那沈光祿,不過一地方豪商,與我李家往日無怨近日無仇,至多有些田產(chǎn)上的小糾紛,何至于如此處心積慮地派人盯梢弟子?難道……”他看向趙蕤,試探著問,“是因?yàn)閹煾改炕蚴恰@背后有更深的原因?弟子總覺得,那張阿大看到的‘異象’,似乎正是沈光祿想知道的?”
趙蕤終于放下了手中的棋子,發(fā)出一聲極輕微的嘆息,那嘆息里似乎蘊(yùn)藏著無盡的滄桑和洞明。他抬起眼,目光銳利如刀,直視李小白。
“沈光祿?他不過是個臺前跑腿的小角色。”趙蕤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剝開迷霧的冷冽,“盯梢你的真正原因,不在昌明縣,而在成都,甚至在長安。”
“成都?長安?”李小白心頭一震。
“其一,是為師。”趙蕤緩緩道,“為師雖隱居青蓮,但早年‘趙夫子’之名,在蜀地乃至朝堂某些角落,尚未被遺忘。有人忌憚我,更想知道我教出的弟子,是如我一般‘不識抬舉’,還是可堪造就、能為他們所驅(qū)策。你李太白,年少狂名已顯,又是我趙蕤的關(guān)門弟子,自然成了他們觀察的‘奇貨’。”
“其二,便是你懷中之物。”趙蕤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李小白的衣襟,落在那卷《長短經(jīng)》上,“此書,看似講權(quán)謀機(jī)變,實(shí)則直指王霸之道。有人視之為屠龍術(shù),有人視之為眼中釘。你持此書入世,便是持火入林。沈光祿背后之人,想看看這‘火種’是明是暗,是燎原之勢還是轉(zhuǎn)瞬即逝的火星。戴天山之行,恐怕也是想看看你是否得了為師的‘真?zhèn)鳌热纭承┧麄兝斫獠涣说臇|西。”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李小白腰間的劍。
“其三,”趙蕤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冰冷的寒意,“也是最深的一層。蜀地,看似遠(yuǎn)離中樞,實(shí)則暗流涌動。益州大都督府長史蘇颋颋,是陛下信任的能臣,此番坐鎮(zhèn)西南,除了治理地方,未必沒有替陛下‘看顧’某位宗室的意思。而這位宗室……與長安城里那位東宮儲君,關(guān)系可有些微妙。”
李小白瞳孔微縮:“宗室?儲君?”他瞬間聯(lián)想到歷史上那些奪嫡的腥風(fēng)血雨。
趙蕤微微頷首:“蜀王李璠(玄宗子,此時年幼,),雖年少,但身份尊貴,封地便在蜀中。長安城里那位太子李瑛(玄宗次子,開元三年立為太子),其母族……與蜀地某些勢力盤根錯節(jié)。你此時持為師之信去拜會蘇長史,落在有心人眼里,便可能被解讀為某種站隊(duì)或信號。沈光祿背后站著的,恐怕就是蜀地某些急于向長安‘表忠心’或‘下注’的勢力,他們想摸清你的底細(xì),看看你這位‘趙夫子高徒’的出現(xiàn),是否意味著沉寂多年的為師……要借你之手,攪動這蜀地的渾水,甚至影響長安的風(fēng)向!”
一席話,如同驚雷在李小白耳邊炸響!他本以為只是地方豪強(qiáng)的齷齪,沒想到竟?fàn)砍兜匠貌┺摹疇帲∽约哼@個初出茅廬的小書生,竟在不知不覺中,被卷入了如此深不可測的旋渦!他握著劍柄的手心,瞬間沁出了冷汗。
小主,這個章節(jié)后面還有哦,請點(diǎn)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后面更精彩!
“師父……弟子……”李小白口干舌燥,一時竟不知該說什么。巨大的壓力讓他有些喘不過氣。
趙蕤看著他略顯蒼白的臉,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有期許,有擔(dān)憂,也有一絲無奈。他站起身,走到屋檐下,拿起一個早已準(zhǔn)備好的青布包裹,拋了過來。
“拿著。幾件換洗衣裳,幾兩散碎盤纏,還有為師昨夜給你寫好的舉薦信。”趙蕤的聲音恢復(fù)了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去成都吧,找益州長史蘇颋颋。蜀地太小,容不下你這顆躁動不安的心,更容不下即將被風(fēng)浪裹挾的‘青蓮’。”
包裹入手,沉甸甸的。李小白下意識地接住,心頭的茫然被巨大的危機(jī)感所取代。
“記住為師的話,”趙蕤背對著他,望著暮色四合的山巒,“權(quán)謀機(jī)變是術(shù),而非道。你的道,”他微微側(cè)過頭,目光如電,掃過李小白腰間的劍和懷中的《長短經(jīng)》,“或許在別處。鋒芒太露易折,藏鋒守拙未必不能驚鴻。此去成都,是龍?zhí)痘⒀ǎ彩悄阄ㄒ坏某雎贰Hグ桑`了時辰。莫要……辜負(fù)了‘青蓮’二字。”
沒有更多的話語,沒有殷殷的囑托。趙蕤的身影在暮色中顯得有些蕭索,卻又透著一種決絕的托付。
李小白深吸一口氣,將懷中那卷《長短經(jīng)》和貼著胸口收藏的《云霞引》玉冊都按了按,仿佛要從中汲取力量。他對著趙蕤的背影,深深一揖,這一揖,包含了太多的感激、領(lǐng)悟和沉重的責(zé)任。
“弟子……謹(jǐn)記師父教誨!”
他轉(zhuǎn)身,踏出了這座小院。腳步,比任何時候都要沉重,卻也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堅(jiān)定。夜幕低垂,前路茫茫,錦官城的燈火,在遠(yuǎn)方若隱若現(xiàn),如同誘惑又危險的星辰。
喜歡詩劍行:李太白穿越錄請大家收藏:()詩劍行:李太白穿越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