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種”南歸,老弱疏散,隊伍精簡至一千二百余人,行動確實迅捷了許多。但隨之而來的,并非全是凝聚力的提升,反而是一種在絕境高壓下悄然滋生的、名為“絕望”的毒菌,開始在部分新歸附的人員中發酵。
這些新加入者,成分復雜。有血戰余生的潰兵,有心懷故國的義士,但也不乏一些本是墻頭草、只為活命而來投靠的地方豪強部曲,甚至可能混入了別有用心之徒。連日來的亡命奔逃,睢陽方向的壞消息不斷傳來,以及李白那看似“拋棄累贅”的冷酷決定,讓一些人的心思活絡起來。
“跟著他們,遲早是個死!睢陽被圍得鐵桶一般,去就是送死!”
“聽說阿史那承慶下了懸賞,提著李白人頭的,賞萬金,封大將軍!”
“咱們這點人,夠干啥?不如……另尋出路?”
陰暗的角落里,此類竊竊私語開始像瘟疫一樣蔓延。尤其是在幾個由原汴州降將帶來的、本就紀律散漫的部曲中,這種情緒最為明顯。他們的頭領,一個名叫孫德海的彪形大漢,原是汴州一個鎮將的副手,城破后帶著幾百弟兄逃了出來,投靠了李白。此人勇武有余,卻野心勃勃,慣于見風使舵。
這一夜,隊伍在一處背風的山坳里宿營。連日奔波,人困馬乏,警戒不免有些松懈。孫德海營帳內,燈火昏暗,幾個他的心腹手下圍坐在一起,氣氛詭秘。
“孫大哥,弟兄們心里都沒底啊!再這么跑下去,不被胡人追上,也得餓死累死!”一個尖嘴猴腮的漢子低聲道。
“是啊,大哥!我看那李白,也就是名氣大,其實也沒啥真本事,就會帶著咱們東躲西藏!睢陽那是死地,去不得啊!”
“不如……咱們干脆……”另一人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眼中兇光一閃,“拿了李白的人頭,去找阿史那將軍領賞!到時候金銀美女,還不是任憑咱們兄弟享用?”
孫德海端著一個粗糙的酒碗,里面是兌了水的劣酒,他目光閃爍,顯然內心也在激烈掙扎。李白的武功和俠客盟的底蘊,他是見識過的,尤其是那克制“血狼蠱”的手段,讓他心存忌憚。但另一方面,眼前的困境和阿史那承慶那誘人的懸賞,又像貓爪一樣撓著他的心。
“再等等……”孫德海最終壓低了聲音,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睢陽近在眼前,看看情況。若事不可為……到時候再見機行事!告訴弟兄們,管好自己的嘴,也把招子放亮點!”
他打的是一石二鳥的主意,既想觀望形勢,又暗中做好了火中取栗的準備。然而,他低估了李白,更高估了自己手下這群烏合之眾的保密能力。
幾乎是同一時間,中軍帳內。
李白并未休息,而是在油燈下擦拭著青蓮劍。劍身映照著他平靜無波的臉龐,但「太虛劍心」那遠超常人的靈覺,卻如同無形的蛛網,籠罩著整個營地,捕捉著每一絲不和諧的氣息。
突然,帳簾被悄然掀開,高適一身寒氣地走了進來,臉色陰沉得可怕。他身后跟著兩名渾身散發著血腥氣的朔方老兵,那是他從郭子儀那里帶來的絕對心腹。
“太白,抓到了幾只老鼠。”高適的聲音冰冷,帶著沙場宿將特有的殺伐果斷,“孫德海手下的人,試圖偷偷離營往北邊去,被暗哨拿住了。拷問之下,招了。孫德海……欲要謀逆!”
盡管早有預感,但當確切消息傳來時,李白擦拭劍身的手指還是微微一頓。他抬起頭,眼中沒有驚訝,只有一絲深沉的疲憊和最終化為堅冰的冷意。
“確定了?”他問,聲音平靜。
“人贓并獲,口供吻合。他們約定,若睢陽局勢無可挽回,便……便對你下手,攜首級投敵。”高適的話語如同刀鋒,“不僅僅是孫德海一部,另外幾個新附的小頭領,似乎也有不穩的跡象。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
帳內陷入了短暫的死寂。油燈噼啪作響,映照著兩人凝重的面容。
“看來,那‘因果反噬’,先從內部開始了。”李白輕輕歸劍入鞘,發出一聲清越的錚鳴,在這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他站起身,目光銳利如劍,“也好,膿包總是要擠掉的。與其讓他們在關鍵時刻背后捅刀,不如……趁早清理干凈!”
高適眼中閃過一絲贊賞,這才是他認識的李白,關鍵時刻,絕不優柔寡斷!“你打算怎么做?孫德海部有近三百人,另外幾個不穩的加起來也有兩百多。一旦處理不好,恐生營嘯,屆時未戰先亂,后果不堪設想!”
“那就快刀斬亂麻!”李白語氣斬釘截鐵,“高兄,你帶朔方老兵和絕對可靠的‘劍堂’核心,立刻控制營地所有出入口,尤其是馬廄和武庫!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