鉆山豹的山寨,與其說是匪窩,不如說是一個建立在險峻山坳中的避難村落。簡陋的茅屋和木棚依著山壁搭建,外圍用粗大的木樁和荊棘粗略地圍了一圈算是寨墻。寨中男女老少皆有,個個面有菜色,衣衫破舊,但眼神中除了苦難沉淀下的麻木,更有一股在絕境中求生的堅韌??吹姐@山豹帶著李白這一行明顯不凡的“客商”回來,寨民們紛紛投來好奇、警惕,又帶著一絲期盼的目光。
“李大哥,諸位兄弟,條件簡陋,委屈大家了!”鉆山豹將李白等人引到一處相對寬敞、像是聚義廳的大木棚里,搓著手,有些不好意思。棚內只有幾張粗糙的木桌和樹墩充當的凳子,中央一個石頭壘砌的火塘里,跳躍的火焰驅散著山間的寒意與濕氣。
“豹兄客氣,亂世之中,能有方寸之地容身,已是幸事。”李白坦然在一截樹墩上坐下,目光掃過棚外那些瑟縮卻又忍不住窺探的孩童,心中惻然。
隊正安排隊員們分散休息、警戒,自己則陪在李白身側。
“豹兄,方才聽你所言,對范陽周邊極為熟悉,不知如今范陽城內情形如何?守備可有何疏漏之處?”李白切入正題。
提到范陽,鉆山豹的臉色立刻陰沉下來,他抓起一個粗陶碗灌了口涼水,恨聲道:“范陽城?那就是個鐵桶!安祿山那狗賊雖然去了洛陽,但他兒子安慶緒和他那幫胡人將領還在!城高池深不說,守軍少說也有兩三萬,都是精銳!四門戒備森嚴,出入盤查極緊,尤其是生面孔,根本混不進去!”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不過……要說疏漏,也不是完全沒有。城西有一片匠作營和倉庫區,管得相對松些,畢竟需要民夫和工匠干活。還有就是,每隔幾天,會有運送蔬菜、柴薪的鄉下人從南邊的‘永濟渠’碼頭那邊進城,那條線查得稍微馬虎點?!?/p>
匠作營……永濟渠……李白默默記下這些信息。這些都是可以利用的突破口。
“豹兄可知,城內可有……心向大唐的志士?”李白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鉆山豹搖了搖頭,苦笑道:“這……俺就不太清楚了。城里盤查太嚴,俺們的人很難混進去打聽。不過……”他猶豫了一下,“前陣子,倒是有個古怪的工匠,被叛軍從別處擄來,安排在匠作營里。那人手藝極好,但脾氣也怪,有一次還偷偷幫俺們一個受傷逃進山的兄弟處理過傷口,用的是俺從沒見過的精巧手法。他悄悄說過一句‘這世道,手藝好不如心正’……俺覺得,他可能不是心甘情愿給叛軍干活的?!?/p>
工匠?手藝極好?李白心中一動,隱隱有了一個猜測。但他沒有表露,只是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棚外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一名負責在山寨高處了望的年輕山匪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氣喘吁吁地喊道:“豹……豹爺!不好了!山下來了一隊叛軍的巡邏兵,看方向,好像是沖著咱們這邊來的!人數不多,大概二十人左右,像是例行巡邏,但離寨子只有不到三里了!”
“什么?!”鉆山豹猛地站起,臉色一變,“他娘的!肯定是前幾天劫糧動靜太大,被盯上了!這群陰魂不散的狗東西!”
棚內的氣氛瞬間緊張起來。寨民們臉上露出驚恐之色,紛紛拿起簡陋的武器,婦孺則被催促著向山寨更深處躲藏。
“豹爺,跟他們拼了!”
“對!拼了!大不了魚死網破!”
山匪們群情激奮,但眼神深處難掩恐懼,他們之前吃過虧,知道叛軍正規兵的厲害。
鉆山豹看向李白,眼神帶著詢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期盼:“李大哥,你看這……”
李白神色不變,平靜地問道:“他們走的哪條路上山?必經何處?”
“走的是東邊那條采藥人踩出來的小路!必經‘一線天’!”鉆山豹立刻答道,他對地形了如指掌。
“一線天……地形如何?”
“是個狹窄的山縫,只容兩人并行,兩側是陡峭石壁,長約三十丈!”
李白眼中精光一閃,瞬間有了決斷?!瓣犝瑤愕娜?,再加上豹兄手下熟悉地形的弟兄,立刻趕往一線天設伏。記住,不要硬拼,利用地形,速戰速決,一個不留,絕不能放跑一人回去報信!”
“得令!”隊正毫不遲疑,立刻點齊十名“青蓮營”精銳。
鉆山豹也反應過來,連忙指派了五六名最機靈悍勇的手下:“快!都聽這位隊正大哥的!帶路!”
伏擊隊伍如同利箭般射出山寨,迅速消失在密林之中。
李白則對鉆山豹道:“豹兄,穩住寨中人心。另外,找兩個絕對可靠、身手敏捷的弟兄,隨我下山一趟。”
“下山?”鉆山豹一愣。
“去會一會那位……手藝極好的工匠?!崩畎啄抗馍铄涞赝蚍蛾柍堑姆较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