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越了那堪稱鬼斧神工的“天梯石?!?,隊伍在相對平緩的山脊上休整了一日,才勉強恢復了部分體力與精神。然而,隨著繼續西行,一股無形的、遠比巴山夜雨和劍閣崢嶸更為沉重的壓力,開始如同實質般籠罩下來。
空氣中仿佛彌漫著看不見的塵埃,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凝滯感。光線也變得晦暗不明,明明應是白晝,四周卻籠罩著一層灰蒙蒙的霧氣,連遠處山峰的輪廓都顯得扭曲而模糊。一種難以言喻的煩躁、壓抑和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悄然在每個人心中滋生。
“青蓮營”的士卒們開始變得易怒,一點小事便能引發口角,眼神中也時常流露出茫然與不安。就連最為沉穩的隊正,也變得沉默寡言,時常望著來路的方向怔怔出神,仿佛在擔憂留守江淮的同伴,又似在恐懼這前路未知的險惡。
李白知道,這不是普通的疲憊或環境影響。這是系統所警告的——“心境之劫”的力量,正在隨著他們靠近劍門關而急劇增強!它無形無質,卻能引動每個人內心最深處的恐懼、迷茫與執念。
他竭力運轉「太虛劍心」,如同一盞風中的孤燈,努力維持著靈臺的清明,并以自身相對穩定的氣場,勉強庇護著身后的隊伍。但他的額頭,也滲出了細密的冷汗,對抗這種直指本心的力量,比與千軍萬馬廝殺更為耗費心力。
終于,在穿過一片彌漫著詭異白霧、仿佛永遠走不到頭的松林后,眼前豁然開朗——卻也令人心膽俱寒!
一座雄關,如同沉睡的太古巨獸,扼守在兩座插入云霄的絕壁之間!關墻高聳,以巨大的條石壘砌,斑駁著歲月的痕跡與戰火的烙印,散發出冰冷、死寂、不容逾越的磅礴氣息。關門緊閉,上方鐫刻著兩個古樸、森然的大字——劍門!
此地,便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劍門關!
然而,此刻的劍門關,卻籠罩在一片極其不祥的氛圍之中。關墻上空,灰白色的霧氣如同活物般翻滾、扭曲,隱隱形成各種猙獰的鬼臉與戰爭的幻影。關前空地,并非空無一物,而是站立著無數模糊的、半透明的人影!
李白瞳孔驟縮!他看得分明,那些人影,赫然是——
身披重甲、沉默肅立的曳落河騎兵!
狀若瘋魔、咆哮沖鋒的血狼蠱兵!
還有……睢陽城頭,那些戰死袍澤的身影!張巡、許遠、南霽云、雷萬春……他們渾身浴血,眼神空洞地望著他,仿佛在無聲地質問:“為何離去?”“為何獨活?”
更遠處,關墻之上,似乎還矗立著一些身影——高適、杜甫、陳碩真、燕十三……他們或嘆息,或冷笑,或漠然,代表著離別、質疑與未知的牽絆。
甚至,在那霧氣最濃處,他還看到了……他自己!一個身著白衣,醉眼朦朧,縱情詩酒,最終在采石磯江中捉月,帶著荒誕笑意投向虛無的“李白”!
眼前、耳畔、心頭!
敵人的猙獰,戰友的犧牲,離別的愁緒,宿命的終點……所有他經歷過的、恐懼過的、逃避過的、為之奮斗的一切,此刻都被這“心劫”之力具現化、扭曲、放大,形成了一座囚禁心靈的牢籠,將他與整個“青蓮營”團團圍?。?/p>
“啊——!殺!殺光他們!”一名年輕士卒再也承受不住這精神上的重壓,雙眼赤紅,拔出戰刀,瘋狂地沖向那些幻影中的“叛軍”,卻一頭撞在冰冷的山巖上,頭破血流。
“爹!娘!孩兒不孝?。 绷硪幻孔涔虻赝纯蓿瑢χ摽者凳住?/p>
“走……走不出去的……我們都會死在這里……”絕望的情緒如同瘟疫般蔓延。
連隊正也單膝跪地,以刀拄地,大口喘息,眼神掙扎,顯然也在與內心涌現的幻象搏斗。
李白站在隊伍的最前方,承受著最為集中、也最為猛烈的沖擊。那些幻影發出的無聲吶喊、質問、誘惑,如同億萬根鋼針,刺向他堅守的道心。
“放棄吧,歸隱山林,求個逍遙!”
“你救不了任何人,睢陽就是證明!”
“順應宿命,江中捉月,亦是風流!”
“這亂世,非你一人可挽!”
種種雜念,如同毒藤般纏繞而上,試圖將他拖入沉淪的深淵。他的臉色蒼白如紙,身體微微顫抖,握劍的手,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青蓮劍在鞘中發出低沉的悲鳴,仿佛也在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就在心神即將失守的剎那,他猛地一咬舌尖,劇烈的痛楚與腥甜的味道讓他瞬間清醒了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