滹沱支流上的短暫交鋒,如同投入靜湖的石子,漣漪散去后,留下的是更深的警惕與緊迫感。兩條修補(bǔ)過的漁船承載著李白一行,順著水流悄然下行。他們不敢再輕易靠岸,白日里便尋那蘆葦茂密、河道拐彎之處隱匿休整,待到夜色深沉,才借著月光與星輝,奮力劃槳,繼續(xù)趕路。
如此晝伏夜出兩日,算算行程,已遠(yuǎn)離那“水蝎營”活動的核心區(qū)域,但也意味著他們更加深入了叛軍控制的心腹地帶。兩岸的景色愈發(fā)荒涼,人煙幾乎絕跡,唯有水聲、風(fēng)聲與偶爾幾聲夜梟的啼鳴,襯托著這片土地的死寂。
“將軍,按照輿圖和俘虜?shù)目诠胺皆儆幸蝗账罚闶桥衍娨粋€重要渡口‘三河岔’,守備必然森嚴(yán)。我們這兩條船,怕是很難蒙混過去。”隊正借著休息的間隙,湊到李白身邊低聲匯報,眉頭緊鎖。
李白立于船頭,夜風(fēng)吹動他略顯凌亂的發(fā)絲,目光卻依舊清亮如星。他望著黑沉沉的河道前方,緩緩道:“水路已不可久持。明日拂曉前,我們尋一處隱蔽河岸棄舟登岸,改走陸路,翻越前方的‘黑云嶺’。”
“黑云嶺?”隊正一怔,連忙展開那張由燕十三補(bǔ)充繪制、略顯粗糙的山區(qū)輿圖,“將軍,這黑云嶺山勢險峻,輿圖標(biāo)注模糊,只說有猛獸出沒,且……似乎有幾股來歷不明的山匪盤踞。是否太過行險?”
“正因其險,叛軍疏于防范。山匪……”李白嘴角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或許,正是我等要找的‘自己人’。”
他指向輿圖上燕十三特意用朱砂標(biāo)注的一個極小符號,那是一個不規(guī)則的圓圈,旁邊畫著一柄簡化的短刀。“這是燕十三留下的江湖暗號,代表此地有可聯(lián)絡(luò)的綠林同道,代號‘鉆山豹’。”
隊正恍然大悟,心中對那位看似粗豪的燕首領(lǐng)更多了幾分佩服,原來他早已布下暗線。
翌日拂曉,在彌漫的晨霧掩護(hù)下,兩條漁船被拖上岸,仔細(xì)掩蓋在灌木叢中。李白一行人再次踏上陸地,一頭扎進(jìn)了莽莽蒼蒼的黑云嶺。
與之前經(jīng)過的丘陵不同,黑云嶺山勢陡峭,古木參天,藤蘿密布,幾乎無路可走。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草木腐爛氣息和濕重的霧氣。隊伍只能依靠羅盤和李白超凡的方位感,在密林中艱難穿行。不時有毒蛇從腳邊游走,猛獸的低吼在深谷中回蕩,每一步都充滿了未知的危險。
行至午間,一處較為開闊的林間空地出現(xiàn)在眼前,旁邊還有一條清澈的山溪。李白下令原地休息,補(bǔ)充飲水。
然而,就在眾人剛剛放松警惕,取出干糧水囊之時,異變陡生!
“咻!咻!咻!”
數(shù)支利箭毫無征兆地從四周的樹冠、巖石后射出,勁道十足,精準(zhǔn)地釘在隊伍外圍的空地上,形成一個威懾性的包圍圈!緊接著,數(shù)十條身影如同猿猴般從隱蔽處躍出,手持五花八門的兵刃——獵叉、砍刀、柴斧,甚至還有削尖的竹矛,將李白等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
這些人衣衫襤褸,面黃肌瘦,但眼神卻如同餓狼般兇狠警惕,動作間帶著山民特有的彪悍與敏捷。為首的是一個臉上帶著一道猙獰刀疤的壯漢,手持一柄厚重的鬼頭刀,眼神銳利地掃視著李白一行人。
“哪里來的綹子(土匪黑話,指外來團(tuán)伙),敢闖你豹爺?shù)牡乇P?留下買路財,饒你們不死!”那刀疤壯漢聲如洪鐘,帶著一股山林霸主的兇悍之氣。
“青蓮營”士卒瞬間收縮陣型,刀劍出鞘,與這些山匪對峙,氣氛頓時劍拔弩張。
隊正上前一步,按照江湖規(guī)矩抱拳道:“各位好漢請了!我等是過路的客商,遭遇兵災(zāi),迷失路徑,誤入寶山,并無冒犯之意。些許錢財,奉上便是,還請行個方便。”說著,示意一名士卒取出一些散碎銀兩。
那“豹爺”瞥了一眼銀錢,卻冷哼一聲:“客商?哼!看你們步履沉穩(wěn),眼神帶煞,手里家伙也不是尋常貨色,騙鬼呢!說!是不是官府的探子,還是叛軍派來的細(xì)作?!”
他話音未落,身邊幾個性子急躁的山匪已經(jīng)嗷嗷叫著,揮舞兵刃試圖上前搶奪。
眼看沖突一觸即發(fā)!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觀察的李白,忽然上前一步,目光平靜地看向那“豹爺”,右手抬起,五指以一種奇特的方式蜷縮、伸展,最后拇指扣住中指,形成一個類似豹爪的形狀,在空中微微晃了三下。
同時,他口中念出燕十三交代的暗語,聲音不大,卻清晰入耳:“西山猛虎過林梢,不問水淺問山高。”
這突兀的舉動和古怪的暗語,讓原本躁動的山匪們一愣,紛紛停下動作,疑惑地看向他們的頭領(lǐ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