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松林深處,月光被茂密的樹冠切割得支離破碎,只余下斑駁的光點灑落在林間空地上。三路人馬成功匯合,帶來的并非喧囂,而是一種更加深沉、更加壓抑的肅殺。近三百雙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狼一般的光芒,緊緊盯著中央那道青衫身影。
沒有篝火,只有壓低到極限的呼吸聲。
李白立于眾人之前,目光緩緩掃過張彪、燕十三、鉆山豹,以及那幾位新加入的義軍首領。他手中拿著一根樹枝,在松軟的泥地上快速勾勒出羅七傳遞出的、結合了各方情報完善后的范陽城防簡圖。
“諸位,”他的聲音不高,卻如同冰冷的泉水,清晰地流入每個人耳中,“郭子儀、李光弼二位將軍,正在南面用血肉為我等創造戰機。史思明主力被牢牢釘在洹水之畔,無暇他顧。此刻,范陽城內守軍雖眾,但群龍無首(安慶緒坐鎮,但威望能力遠遜其父),且因我軍正面猛攻而人心惶惶,正是我等雷霆一擊之時!”
樹枝點在簡圖的核心位置。
“我們的目標,并非強攻城池,而是——制造前所未有的混亂,焚其糧草,斷其根基,動搖其軍心!讓范陽這把火,成為壓垮叛軍的最后一根稻草!”
“行動,就在今夜子時!”
命令清晰下達,如同戰鼓擂響在每個人心頭。
“張彪!”
“末將在!”
“你率本部水戰精銳,并‘鉆山豹’所部熟悉永濟渠水道的弟兄,共計六十人,目標——永濟渠碼頭及沿岸倉庫!利用火油、‘青陽火’,焚毀所有可見糧船、貨棧!制造混亂,吸引城南守軍注意力!”
“得令!”張彪與鉆山豹同時抱拳,眼神灼灼。
“燕十三!”
“老子在!”
“你率本部綠林兄弟,及新匯合的各路義軍豪杰,共計一百五十人,分散于城南、城西多處!任務有二:其一,在張彪于碼頭放火后,于城外多處同時縱火,擂鼓吶喊,虛張聲勢,做出大軍圍攻南門、西門的假象!其二,若見城南火起為號(王勇行動成功),立刻轉為真攻,全力沖擊城門,接應我軍入城!”
“放心吧盟主!攪混水、詐城門,老子最拿手!”燕十三咧嘴,露出森白牙齒。
“剩余‘青蓮營’主力,隨我行動!”李白目光掃過隊正及最核心的三十余名士卒,“我等,直插范陽心臟——城西匠作營與核心糧倉區!羅七會在內接應。我們的任務最重,焚毀叛軍最大的命脈!同時,伺機與王勇里應外合,奪取或擾亂城南!”
“明白!”隊正等人低吼,眼中是決死的戰意。
“記?。 崩畎椎穆曇舳溉晦D厲,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鐵血,“子時為準,同步發動!各自為戰,又互為犄角!無論哪一路遭遇強敵,其余各路按計劃行事,不可因小失大!此戰,不要俘虜,不留活口,以最快速度,造成最大破壞!天亮之前,無論成果如何,全部撤離,至黑云嶺山寨匯合!”
“遵令!”壓抑的應諾聲如同悶雷,在林間滾動。
分配已定,眾人再無多言,立刻按照各自任務,檢查裝備,分發火種、火油。張彪、燕十三兩部率先如同滲入沙地的水銀,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黑松林的不同方向,向著范陽城外圍潛行而去。
李白則帶領著“青蓮營”主力,在夜色的掩護下,如同最耐心的獵手,向著范陽城西方向迂回靠近。
子時將至。
范陽城巨大的輪廓在夜色中如同一頭匍匐的巨獸,城墻之上燈火通明,巡邏士兵的身影來回走動,比起平日,顯然增加了守備力量,但也透著一股外緊內松的疲憊。南面遙遠天際那隱約的紅光與隱約傳來的轟鳴(心理作用或真實戰場的微弱回響),讓城頭的守軍心中都壓著一塊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