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浩然替朋友喝下毒酒,血濺五步,他那聲“痛快”的長笑還在劍池頂上回蕩,帶著讓人心驚的悲壯和決絕。他倒在冰冷的甲板上,青衫讓毒血泡透了,臉上定住的笑容,是對這骯臟世界最后的嘲諷,也是對朋友最深沉的保護。
死一樣的寂靜,籠罩了所有。
玉藻前那點殘魂,隨著小野妹子身體徹底垮掉,一塊兒沒了,只留下一聲充滿怨恨和不甘的尖叫,在劍池的空洞里嗡嗡響,最后慢慢消失了。安倍陰陽師一看大勢已去,趁著大家還沒從李淳風(fēng)后輩爆出的驚天大秘密里緩過神,猛地甩出好幾張煙霧符。他整個人化成一股黑煙,帶著鬼丸一頭扎進黑漆漆的水道深處,溜走了。
這場不知道打了多久的惡戰(zhàn),總算結(jié)束了。
劍池的水慢慢平靜下來,只剩下滿眼的破敗景象。塌了的祭壇廢墟,沉在水里的古劍,漂著的碎塊,還有那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和煞氣,都在告訴別人剛才那場架打得有多慘。從頭頂裂縫透下來的一點微弱光線,給這片水底墳場添了幾分說不出的安靜。
活下來的人互相攙扶著,收拾戰(zhàn)場,照顧傷員。沉甸甸的疲憊和死里逃生的復(fù)雜心情纏在每個人心里,但更多的,是一種說不出的凄涼和迷茫。玄宗皇帝身體里那條妖龍的秘密,像個巨大的陰影,壓在所有知道真相的人心上。
幾天后,傷稍微好點的眾人,總算離開了那個陰森森的劍池地底,回到了姑蘇地面上。虎丘還是老樣子,山水美得像畫,但經(jīng)歷了這場生死劫,再看這人間風(fēng)景,感覺完全不一樣了。
黃昏時候,姑蘇城外一處安靜的山坡上。一座新墳孤零零立著,墓碑很簡單,就刻了“汪倫之墓”四個字。墳前頭,只有吳指南一個人站著,他那高大的身影在夕陽下拉得老長。
他沉默著,用那雙曾經(jīng)能凍住巖漿、轟碎敵人的拳頭,這會兒卻顯得特別笨拙又特別認(rèn)真地,在地上挖出一個小坑。然后,他從懷里摸出一個不起眼、密封好的陶罐,正是汪倫臨死前提到的“鹽倉地窖第三壇”。
他小心地弄開泥封,里面不是什么金銀財寶,是雪白晶瑩的上等官鹽。吳指南捧起一把鹽,讓鹽粒子從指縫里漏下去,蓋在墳頭上,像鋪了一層薄薄的雪。
“汪倫兄弟啊……”他聲音沙啞,帶著塞北漢子少有的哽咽,“你算計了一輩子,到頭來……反倒把‘道’字給琢磨透了。這壇鹽,你留著……下輩子,堂堂正正當(dāng)個好鹽商吧。”
他把剩下的鹽仔細(xì)封好,深深埋進墳前的土里,用獨臂用力拍了拍墳土,像是在和老朋友做最后的告別。
“做生意也得講道義……”他看著天邊血紅的殘陽,自言自語,“我老吳……記住了。”
姑蘇城一家安靜的藥鋪后院,飄著濃濃的草藥苦味。段七娘已經(jīng)換上了一身干凈的青布衣裳,正把一株株形狀各異的草藥——有些顏色怪怪的,還帶著劇毒標(biāo)記——仔細(xì)分揀,放進一個半人高的竹編背簍里。她的動作專注又穩(wěn)當(dāng),眼神清亮,再沒有以前的瘋癲樣子了。
秦鳴鶴在一旁默默收拾著銀針和藥杵,他的目光偶爾掃過段七娘,帶著大夫特有的打量,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佩服。就是眼前這個女人,用吞下鮫人心臟這種豁出去的法子,擺脫了邪藥的控制,還在緊要關(guān)頭扭轉(zhuǎn)了戰(zhàn)局。
“七娘……你真要一個人去苗疆那種毒瘴之地?那兒毒蟲滿地爬,危險得很。”秦鳴鶴終于開口,聲音依舊沙啞,但少了平時的冷淡。
段七娘沒抬頭,手上的活兒沒停,聲音很平靜:“珠娘的心血凈化了我,也讓我見識了更厲害的毒藥天地。普通的草木很難再有突破了,只有去那種玩命的地方,才可能找到化解太白體內(nèi)奇毒的一線希望。再說……”
她頓了頓,看向秦鳴鶴:“秦先生你出身太醫(yī)署,醫(yī)術(shù)高明,卻因為研究毒理被當(dāng)成怪人。這世道,什么是正道,什么是歪路,誰又能說得清?不如一塊兒走吧,你走你的醫(yī)道仁心,我找我的毒理,說不定最后能走到一塊兒去。”
秦鳴鶴沉默了一會兒,看著背簍里那些足夠毒死人的毒草,最后慢慢點了點頭,把一塊刻著特殊標(biāo)記的骨牌遞給段七娘:“也好。這東西能聯(lián)系到我過去的手下,路上也許能幫上點忙。”
夕陽的光里,兩人不再說話,只有藥香彌漫著,預(yù)示著一段充滿未知危險的旅程就要開始。
臨時落腳的客棧房間里,油燈火苗像豆粒那么大。李白靠在榻上,臉色還是蒼白,那條變異的右臂露在外面,暗青色的鱗片和赤金色的符文下面,毒紋雖然沒再擴散,但看著還是嚇人。阿依娜坐在床邊,低著頭,正用一條雪白的紗布,小心翼翼地、一圈圈地纏住他的手臂,蓋住那嚇人的樣子。
她的動作很輕,很慢,好像生怕弄疼了他。翠綠的眼睛里全是擔(dān)心和心疼,還有一絲抹不掉的悲傷。珠娘的死,東海墟的渺茫,還有李白身上越來越重的枷鎖,都壓在她小小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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纏到手腕那兒時,阿依娜猶豫了一下,然后果斷地用指甲劃破自己的指尖,擠出幾滴鮮紅的、帶著淡淡綠意的山鬼之血,輕輕抹在紗布最外面。血很快滲進白紗,暈開一小片刺眼的紅色,像雪地里的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