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薩帶來的豐厚物資與珍貴情報,如同給初生的俠客盟注入了一劑強心針,卻也帶來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隱憂。那灰衣老者如同陰影,縈繞在核心幾人心中。然而,大事當前,不容因噎廢食。在謹慎接納了穆薩的“投資”后,俠客盟如同上緊發(fā)條的機械,各個部分都加速運轉起來。
雷萬春的“劍堂”在獲得鑌鐵與資金后,裝備更新與人員訓練進入了新的階段。天工坊更是日夜趕工,按照李白提出的“標準化”與“流水作業(yè)”理念,結合西域優(yōu)質鑌鐵的特性,打造出的弩箭甲胄品質更上一層樓。
而杜甫領導的“詩閣”,也迎來了它成立以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大規(guī)模“出擊”。
這一日,細雨霏霏,潤物無聲。杜甫坐于“詩閣”新辟出的、堆滿卷宗的書齋內(nèi),窗外是朦朧的江南景致,他的眉頭卻緊鎖著,面前鋪開的宣紙上,墨跡未干。
“‘詩閣’之責,在于喉舌,在于誅心。”李白的聲音在他耳邊回響,“安祿山恃強凌暴,楊國忠蠹國害民,朝廷積弊已深,非雷霆手段不足以驚醒世人。然直斥其非,易招禍端,亦難入市井黎庶之耳。”
杜甫深以為然。他飽讀詩書,深知文字之力,可載舟,亦可覆舟。如何將這力量,用在當下這最關鍵之處?
他的目光掠過書架上那些或激昂、或沉郁的詩卷,最終,落在了那些記錄著民間俚曲、童謠雜談的冊頁上。孩童的歌謠,最為質樸,也最易流傳,往往于不經(jīng)意間,道出天機民意,甚至能撼動宮闈。
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閃電,驟然照亮了他的思緒。
他重新鋪開一張紙,提起筆,飽蘸濃墨,卻并未寫下煌煌詩篇,而是以極其樸拙、甚至略帶稚氣的筆觸,寫下了一串朗朗上口的句子。這句子并非他慣常的沉郁頓挫,而是帶著一種天真又詭異的穿透力,直指時弊核心。
寫罷,他沉吟片刻,又提筆另寫一首,風格迥異,卻同樣尖銳如匕。
這時,李白恰好前來商議穆薩后續(xù)合作細節(jié),見杜甫伏案疾書,神情專注,便悄然走近。
“子美兄,可是有了破敵之策?”
杜甫聞聲抬頭,見是李白,便將剛寫好的兩張紙遞了過去,眼中帶著一絲探尋與決然:“太白,你看此二首……可能當?shù)谩婇w’首次亮劍?”
李白接過,凝神看去。
第一首,言辭直白,幾近俚語:
“燕北胡,腹垂垂,吃飽大唐粟,回頭噬主人。祿山狼子心,路人皆可知,奈何金殿上,猶自喚兒臣!”
寥寥數(shù)語,將安祿山的體貌特征(腹垂垂)、忘恩負義(吃飽大唐粟,回頭噬主人)、狼子野心以及朝廷(金殿上)的昏聵包容,刻畫得入木三分,且極易記誦。
第二首,則更顯刁鉆,借物喻人:
“馬嵬坡下泥,猶自帶胭脂。不見玉環(huán)顏,但聞祿山騎!狐媚偏能惑主,豬龍終要食兒,華清池水暖,可能洗得癡?”
這更是大膽至極!直接影射楊貴妃與安祿山之間的污穢傳聞(不見玉環(huán)顏,但聞祿山騎),以“狐媚”刺貴妃,“豬龍”(安祿山出身營州雜胡,父為粟特,母為突厥,曾被張守珪養(yǎng)為義子,故有“豬龍”之譏)罵安祿山,最后更以“華清池水暖,可能洗得癡?”質問玄宗之昏昧!字字誅心,句句見血!
李白看完,沉默良久。他能感受到這樸素文字背后,杜甫那沉郁頓挫的悲憤與孤注一擲的勇氣。這已不是詩,是投槍,是匕首!
“好!”李白猛地抬頭,眼中精光閃爍,“子美兄此計大妙!以此童謠為劍,直刺奸佞心窩!其辭雖質,其意卻銳,必能如野火蔓延,燃遍市井鄉(xiāng)野!”
他稍作思索,補充道:“然傳播之道,亦有講究。可令‘詩閣’下屬,挑選機靈可靠的童子,或于街巷嬉戲時傳唱,或于茶樓酒肆由說書人以‘聽聞近日童謠’為由散出。初期不必強求來源,任其自然發(fā)酵。同時,可抄錄多份,通過漕幫水路,秘密送往兩京及河北、河南等地,令其四處開花。”
杜甫聞言,精神大振:“太白所言極是!我即刻安排下去!”
“詩閣”的力量被迅速調動起來。那些平日里看似不起眼的抄書人、落魄文人、茶館伙計、甚至街頭流浪的孩童,在一種隱秘的指令和微薄的酬勞驅動下,化作了無形的信使。
首先是在揚州城內(nèi)。
不過兩三日光景,一些在巷弄間追逐打鬧的孩童,口中嬉笑傳唱的,不再是過往的無意義的順口溜,而是那首“燕北胡,腹垂垂……”。孩童天真爛漫,不明其意,只覺得順口好玩,但聽在有心的大人耳中,卻不啻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