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在李白縱身躍出的那一剎那,被無限地拉長、凝滯。
燕十三的瞳孔收縮到了極致,他全身的肌肉緊繃,握住青蓮劍的手背上青筋虬結(jié),那聲“不”字卡在喉嚨里,化作一股腥甜。他眼睜睜看著那道青衫身影,如同斷線的風(fēng)箏,又似歸巢的倦鳥,決絕地背離了堅(jiān)實(shí)的土地,投向那虛無的月光與咆哮的江水。
陳碩真發(fā)出一聲短促到極致的驚呼,雙手死死捂住嘴,指甲幾乎要掐進(jìn)掌心,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洶涌而出,模糊了那讓她心碎的畫面。
剛剛驚醒的杜甫,甚至來不及完全理解發(fā)生了什么,只看到那月下飛躍的身影和三位友人絕望的姿態(tài),一股冰冷的、仿佛能凍結(jié)靈魂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讓他僵在原地,連呼吸都已忘記。
在他們的感知中,李白的身影在下墜,卻又不像是在下墜。他的姿態(tài)太過舒展,太過安然,甚至帶著一種奇異的、向上飛升的錯覺。月光前所未有地明亮起來,瘋狂地匯聚在他身上,將他那襲青衫映照得近乎透明,仿佛他本身就要化作一縷月華,融入那清輝之中。
而下方,那原本渾濁咆哮的江水,在李白身影靠近的瞬間,竟也發(fā)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以江心那輪破碎而明亮的月影倒影為中心,洶涌的波濤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撫平,變得異常“溫順”而“粘稠”,不再像是液體,更像是一片蕩漾的、閃爍著億萬銀鱗的光之海洋!那月影倒影在迅速擴(kuò)大、變得清晰無比,仿佛不是倒影,而是江底真的升起了一輪明月!
近了!更近了!
李白的足尖,終于觸及了那“光之海洋”的表面。
沒有預(yù)想中的水花四濺,沒有沉悶的落水聲。
就在他觸及江面的一剎那——
“嗡——!”
一聲并非來自耳朵,而是直接響徹在靈魂深處的、清越悠揚(yáng)的劍鳴,以他為中心,驟然蕩開!這劍鳴并非青蓮劍所發(fā)(劍已贈予燕十三),而是他自身「詩劍歸真」的劍意、詩魂、與畢生修為,在脫離形骸束縛的終極時刻,與天地共鳴所發(fā)出的道音!
隨著這道音響起,李白的身體仿佛化作了世間最純粹的光與影的集合體。他的形體開始變得模糊,邊緣處有無數(shù)細(xì)碎的、閃爍著青金色光芒的符文在流轉(zhuǎn)、崩解、又重組,那是他一生修煉的劍道法則與詩之意境在顯化、在升華!
他并未沉入江水。
而是如同滴入水面的墨滴,開始以一種優(yōu)雅而不可逆轉(zhuǎn)的方式,向著四周“暈染”開來。
首先是他那襲青衫,化作了漫天飛舞的、閃爍著青光的蓮花花瓣虛影,每一片花瓣上,都仿佛銘刻著一句不朽的詩句,帶著酒香、劍氣與超然的道韻,圍繞著中心那輪江心月影盤旋飛舞。
緊接著,是他的血肉筋骨,化作無數(shù)道細(xì)如發(fā)絲、卻凝練到極致的青蓮劍氣!這些劍氣不再具有殺伐之意,而是充滿了“開謝有時”的玄奧,它們?nèi)缤钗锇悖诳罩薪豢棥⒋┧螅蠢粘錾酱ā⒑恿鳌⑿窃隆⒛酥寥碎g百態(tài)的虛影,最終又都如同百川歸海,紛紛投向那輪越來越明亮的江心月影,融入其中。
最后,是他那蘊(yùn)含著無盡詩才與狂傲的靈魂核心,化作一點(diǎn)最純粹、最明亮的意識之光,如同飛蛾撲火,又似游子歸家,帶著無盡的安然與喜悅,精準(zhǔn)無比地投入了那輪江心月影最中心的位置!
“轟!!!”
當(dāng)那一點(diǎn)意識之光徹底融入月影的瞬間,整個采石磯,不,是整個這段江域,仿佛都為之震顫了一下!并非物理的震動,而是一種法則層面的共鳴!
那輪江心月影,在李白的靈魂融入后,驟然爆發(fā)出無法形容的璀璨光華!那不是刺眼的光,而是一種溫潤、浩大、充滿了生機(jī)與道韻的清輝!光芒沖天而起,與天際那輪真正的明月遙相呼應(yīng),仿佛搭建起了一座光之橋梁!
清輝所及之處,洶涌的江水徹底平靜如鏡,倒映著雙月同輝的奇景!岸邊的草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抽出新芽,綻放出不符合季節(jié)的、帶著瑩瑩光輝的花朵!空氣中彌漫開一股清新至極、仿佛能洗滌靈魂的異香!
燕十三、陳碩真、杜甫三人,被這浩瀚而圣潔的景象徹底震撼,忘記了悲傷,忘記了呼吸,只剩下一種目睹神跡般的、發(fā)自靈魂深處的顫栗與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