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的寂靜,是比萬千嘶吼更令人心悸的喧囂。
穿過光門的剎那,仿佛被投入了無底深海,所有廝殺聲、劍嘯聲、血肉撕裂聲被一只無形巨手猛地掐斷。耳中只剩下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微弱回響,以及心臟一下下沉重撞擊胸腔的悶鼓聲。這種極致的空寂,帶著冰冷的壓力,攫住了李白的神魂。
他感到阿依娜攥住他手腕的小手驟然收緊,指甲幾乎掐進他的皮肉,指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泛白。他側(cè)過頭,看見少女清澈的眸子里倒映著漫天無聲流淌的瑰麗極光,那光芒美得驚心動魄,卻也靜得令人窒息。她的嘴唇微微翕動,發(fā)出的氣音輕若蚊蚋:“好安靜……靜得……嚇人。”
李白重重頷首,壓下喉頭因驟然環(huán)境轉(zhuǎn)換而涌起的不適。他的身體本能地緊繃,如同仍在劍冢暴雨般的劍意侵襲之下。越是寧靜祥和,越讓他不敢有絲毫松懈。這片虛空,美麗,卻陌生得令人敬畏。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體內(nèi)幾近枯竭的氣海和撕裂般痛楚的神魂,正在被一股溫潤磅礴的力量包裹、浸潤,飛速修復。這修復速度遠超外界,帶來一種近乎沉醉的舒適感。
但這舒適,反而讓他心生警兆。
“福地洞天,必有因果。”他心中默念,目光如鷹隼般掃視這片深邃虛空。墨黑背景上,青、藍、紫、金色的光帶如活物般流淌交織,腳下星塵鋪路,微光漣漪隨步伐擴散。這里的一切都蘊含著難以言喻的能量,對他這重傷之軀是甘泉,但饋贈的背后,往往標定著無法想象的價格。
就在他踏足虛空的瞬間——
丹田深處,那枚因透支而黯淡無光、傳遞著陣陣刺痛的青蓮劍胎蓮子,猛地一跳!一股難以言喻的渴望與歡愉自蓮子核心轟然爆發(fā),純粹、原始、近乎貪婪!它不再需要李白的引導,如同饑渴瀕死的旅人遇見甘泉,開始自發(fā)地、瘋狂地鯨吞吸吮著虛空中無處不在的純凈能量。
“唔……”李白發(fā)出一聲極輕的悶哼。那并非痛苦,而是撕裂的神魂正被溫柔力量沖刷、撫平的奇異感受。他能“看”到蓮子表面玄奧的金色紋路被逐漸點亮,緩慢而堅定地流轉(zhuǎn),散發(fā)出溫潤微光,全力修復受損根基。
力量在快速恢復,但他的心卻不斷下沉。
這劍胎的反應太過激烈,近乎失控。它渴望這力量,而這未知的力量又如此輕易地滿足了它。是機緣,還是陷阱?他感覺自己正站在一道深淵之前,腳下是能治愈他的甘泉,泉底卻幽暗難測,仿佛有巨物潛伏,等待他徹底沉醉時,便會張開巨口。
懸浮于前的謫仙羅盤,白光變得凝實內(nèi)斂。中央星辰指針穩(wěn)定下來,筆直指向虛空深處光暈最濃、星塵旋轉(zhuǎn)最劇之處。
嗤——!
一聲極輕微銳響。指針尖端射出一道凝練白色光束,如實質(zhì)絲線,穿透變幻光暈,在浩瀚虛空中劃出一條清晰軌跡。
“它在……”阿依娜的聲音帶著依賴與驚異,“給我們指路嗎?”她仰頭看向李白,尋求著確認。在這片絕對寂靜的未知之地,他是她唯一的錨點。
李白感受到她指尖的微顫和冰涼,用力回握了一下。那冰冷的溫度讓他從對自身力量的疑慮中驚醒。無論前方是何因果,他必須前行。不僅為了自己,更為身后這個將他視為依靠的少女。
“嗯。”他的聲音低沉穩(wěn)定,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跟緊我,別松手。”
“嗯!”阿依娜重重點頭,小手攥得更緊。
兩人踏著流動星塵,循著白色光束,一步步向虛空深處走去。腳步沙沙,是這片絕對寂靜里唯一的聲音。四周是無聲流淌的宇宙級壯麗,時間仿佛失去了尺度。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景象驟變!
白色光束在百丈外撞上無形壁壘,驟然止步。光束盡頭,彩色光暈受劇烈牽引,開始瘋狂涌動、旋轉(zhuǎn)、壓縮!無數(shù)光帶如百川歸海,奔涌匯聚,形成一個越來越耀眼、能量躁動不安的光核!低沉如風暴醞釀的轟鳴隱隱傳來。
李白猛地停下腳步,將阿依娜徹底護在身后,眼神瞬間銳利如刀。阿依娜下意識半躲在他身后,抓緊他的衣角,屏住呼吸。
所有的光芒在達到極致后猛然向內(nèi)坍縮、凝聚、定型!
一座龐大到令人窒息的青銅巨殿,悍然降臨于虛空之中!通體暗青,非金非玉,仿佛吸收了億萬年的星光,散發(fā)出亙古、蒼茫、厚重的威壓。殿壁刻滿復雜到令人頭暈目眩的古老云紋與星辰軌跡,目光掃過,便讓人神魂悸動,倍感自身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