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花樓三層主廳,喧囂如沸鼎。絲竹管弦、觥籌交錯、高談闊論、女子嬌笑,層層疊疊沖撞著琉璃宮燈映照的穹頂。空氣里混雜著酒氣、脂粉香、熏香和葷腥油膩,織成一張令人微醺窒息的浮華巨網(wǎng)。
李小白被人潮推搡著擠上這三樓的“名利場”。主座之上,端坐著蜀中大儒崔公、錦官城太守陳公及另一位名宿,三人如定海神針,散發(fā)著無形的權(quán)力磁場。兩側(cè)紫檀案幾上,澄泥硯、徽州墨、宣城紙、湖州紫毫筆陳列,夜光杯中盛滿西域葡萄美酒,鮮果珍饈琳瑯滿目。案后坐滿了峨冠士子、錦衣公子、城中名流。王衙內(nèi)一身簇新蜀錦瀾袍,金線暗紋在燈下流轉(zhuǎn),他熱切諂媚的目光頻頻投向崔公,像條盯著魚餌的錦鯉。
杜甫緊跟著李白,瘦小的身軀在人縫中艱難穿梭,既興奮又局促,低聲指點:“太白兄,主座正中是崔公,蜀中士林泰斗……左首是陳太守,掌一城權(quán)柄……右首那位是……”
李白目光沉靜,緩緩掃過這金碧輝煌、冠蓋云集之地。風雅文會?分明是權(quán)勢金錢編織的羅網(wǎng),欲望堆砌的戲臺!案上文房四寶是道具,高談闊論多是應酬。他心中那點靠真才實學揚名的火焰,被這虛偽銅臭澆得只剩倔強余燼。他拉著杜甫,在滿堂錦繡中尋了個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案上青瓷酒壺溫潤如玉,配套玉杯薄如蟬翼,與杜甫洗得發(fā)白、袖口磨損的粗布袍子形成刺眼對比。
“太白兄,看那王衙內(nèi),”杜甫鄙夷地努嘴,“像條搖尾狗圍著崔公獻殷勤!聽說他爹王刺史為了今晚,花千金弄到了前朝褚遂良《蘭亭集序》摹本殘卷……”
話音未落,王衙內(nèi)已整衣冠,清嗓子,臉上堆滿恭敬,走到主座前深揖:“崔公在上,諸位前輩名士安好!小子王倫獻丑,特奉上偶得前賢褚河南《蘭亭集序》摹本殘卷!雖非完璧,然筆意精絕!此乃家父仰慕崔公風骨,特命小子奉上,為文會增輝!”
仆從捧上紫檀鑲金絲錦盒。崔公身旁一位老者離座接過,當眾展開畫卷一角。刻意壓低的驚呼如漣漪蕩開。
“真是褚河南手筆!”
“神采飛揚!右軍一脈!”
“王刺史好大手筆!孝心可嘉!”
“鎮(zhèn)場之寶啊!”
崔公微微頷首,捋須,露出一絲矜持笑意:“令尊有心。褚河南筆法,深得右軍神髓,風骨峻拔,確為墨寶。王公子,代老夫謝過。”這簡短肯定,如同給王倫鍍了層金。
王衙內(nèi)腰桿瞬間挺直,臉上放光,得意環(huán)顧。依附他的世家子弟們立刻圍上,諛辭如潮:
“衙內(nèi)高義!孝心感天!”
“此寶一出,滿堂生輝!”
“崔公贊譽,衙內(nèi)實至名歸!”
得了贊許,王衙內(nèi)意氣風發(fā):“獻禮只為拋磚引玉!良宵高朋滿座,豈可無詩?小子不才,愿先獻丑一首,詠散花樓盛景,諸位名士風流,為文會助興!”他踱步作沉思狀,隨即抑揚頓挫吟誦:
“琉璃燈映散花樓,玉液瓊漿醉客游。
名士風流今聚首,文章錦繡頌千秋。”
跟班和準備好的士子立刻扯著嗓子喝彩:
“好!‘琉璃燈映散花樓’,應景大氣!”
“‘玉液瓊漿醉客游’,盡顯蜀中風流!”
“名士聚首,錦繡文章,衙內(nèi)格局宏大!”
“當浮一大白!為衙內(nèi)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