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前翰林待詔李白,上殿辭行——!”
尖銳的宣唱聲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殿門。
一道身影,逆著殿外投入的天光,緩緩步入。
他依舊穿著那身洗得發白的青色官袍,身形比以往清瘦了太多,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臉色蒼白如紙,沒有一絲血色,行走間步伐虛浮,需要竭力才能穩住身形。唯有那雙眼睛,深邃如同古井,平靜得令人心悸,里面再也看不到往日的狂放不羈,只剩下一種閱盡千帆、看透世情的淡漠。
他走到御階之下,依照禮制,躬身行禮,動作緩慢而艱難,卻一絲不茍。
“罪臣李白,奉旨辭行,叩謝陛下……恩典。”他的聲音不高,帶著重傷未愈的沙啞,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他沒有稱“臣”,而是自稱“罪臣”,這微妙的變化,讓殿內氣氛更加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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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宗看著階下這個幾乎是用生命挽救了自己和王朝,如今卻形銷骨立、被自己親手放逐的臣子,心中一時間五味雜陳,有愧疚,有忌憚,更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松。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而富有帝王氣度:
“李愛卿平身。愛卿前番扈從有功,朕心甚慰。然卿之性情,疏闊狂放,確不適朝堂拘束。今賜金放還,望卿歸隱山林,寄情詩酒,頤養天年,亦不失為一樁美事。”
一番冠冕堂皇的話,將猜忌與驅逐包裝成了體面的“歸隱”。
李白緩緩直起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既無感激,也無憤懣。他只是平靜地看著御座上的帝王,目光仿佛穿透了那身龍袍,看到了其下隱藏的虛弱與靈魂深處那抹頑固的黑色殘痕。
“陛下隆恩,臣……感激不盡。”他再次開口,語氣平淡得近乎冷漠,“臣臨行之前,別無他物可獻,唯有拙詩一首,題于殿壁,以記……今日之盛況,聊表臣心。”
此言一出,滿殿皆驚!
在含元殿上題詩?這可是從未有過的先例!更何況是在這種敏感的時刻!
玄宗眉頭微蹙,心中不悅,但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又不便直接拒絕一個“即將離去”的功臣這等“小小”請求,只得勉強點了點頭:“準。”
高力士立刻示意兩名小太監抬上一塊準備好的、光潔如鏡的巨大白色石屏,置于殿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白身上,看他能寫出什么。
李白走到石屏前,一名小太監戰戰兢兢地奉上蘸飽了濃墨的巨筆。
他沒有立刻動筆,而是閉上眼,仿佛在醞釀,在回憶,在與他逝去的、守護的一切做最后的告別。他右臂那沉寂的劍骨,似乎感應到了主人心緒的激蕩,竟開始微微發熱,那遍布的裂痕中,有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乎不可察覺的青色流光悄然閃過。
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眸中那冰冷的平靜之下,仿佛有烈焰在燃燒!
他接過筆,那沉重的巨筆在他虛弱的手中似乎重若千鈞,但他的手腕卻穩如磐石!
筆鋒落下,鐵畫銀鉤,力透石背!
“海客談瀛洲,煙濤微茫信難求!”
第一句出,筆走龍蛇,一股縹緲出塵、卻又帶著質疑與求索的意境撲面而來,仿佛在質問那海外仙山、帝王長生的虛妄!
“越人語天姥,云霞明滅或可睹!”
第二句轉折,將視線拉回現實的山川,但那“云霞明滅”之間,卻又暗藏著多少變幻莫測、真假難辨的世事?
他的字,不再是單純的書法,每一筆,每一劃,都仿佛蘊含著無形的劍意與澎湃的詩魂!那筆鋒劃過石面發出的“沙沙”聲,竟隱隱與殿外風聲相和,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
隨著詩句的推進,一股無形的、浩大而悲愴的劍意開始在大殿之中彌漫!那不是殺意,而是一種洞穿虛妄、直指本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