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十四載,十一月。
初冬的寒意已如同浸骨的刀,刮過中原大地。天空總是陰沉沉的,鉛灰色的云層低垂,仿佛隨時會砸落下來,壓碎這搖搖欲墜的人間。連日的北風卷著枯葉與塵土,發(fā)出凄厲的呼嘯,像是在為某個即將到來的巨大災難,提前奏響哀樂。
俠客盟基地內(nèi),氣氛已然繃緊到了極致。校場上不再有震天的喊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壓抑的、如同暴風雨前死寂般的寧靜。所有士卒皆已披甲執(zhí)銳,按照預定的防御方案,沉默地駐守在各自的崗位上,一雙雙眼睛死死盯著北方,臂膀上的素白麻布在寒風中獵獵作響,刺目而悲愴。
天工坊的爐火依舊未熄,但叮當之聲稀疏了許多,工匠們正在做最后的武器檢查和分發(fā)。后勤人員穿梭不息,將最后一批箭矢、干糧、傷藥運送到指定位置。連那些被收容的孩童,也感受到了這山雨欲來的恐怖壓力,停止了嬉鬧,躲在大人身后,睜著驚恐不安的眼睛。
核心議事堂內(nèi),炭火燒得噼啪作響,卻驅(qū)不散那彌漫在空氣中的冰冷。
李白、高適、杜甫、雷萬春四人圍站在巨大的沙盤前,沙盤上山川城池宛然,代表著叛軍的黑色小旗,已密密麻麻地插滿了河北道,其兵鋒,如同蓄勢待發(fā)的黑色巨蟒,直指黃河!
“已經(jīng)是初七了……”杜甫聲音干澀,打破了沉寂,他手中捏著一份剛剛由信鴿傳來的、字跡潦草的密報,“范陽方面,最后一批斥候傳回的消息,安祿山已于三日前完成最后的誓師,各部主力已離開范陽城,正向南移動……最遲,就在這兩日了。”
盡管早已知道這個結果,但當它真正逼近時,每個人的心臟依舊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雷萬春焦躁地踱著步,厚實的靴底踩在青石地面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他猛地停下,低吼道:“娘的!這等著挨錘的滋味真他娘的難受!還不如讓俺老雷帶人殺過去,先砍他幾個營寨痛快!”
“胡鬧!”高適厲聲喝止,他面容冷峻如鐵,但緊握的拳頭暴露了他內(nèi)心的不平靜,“叛軍勢大,十五萬精銳以逸待勞,我們這點人馬主動出擊,無異于以卵擊石!此刻,唯有依托城池地利,嚴陣以待,方有一線生機!”
他指著沙盤上黃河沿岸的幾個關鍵點:“我們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相信郭令公能在河東頂住壓力,相信張巡、許遠他們能守住睢陽!而我們,必須像一顆釘子,牢牢釘在這梁宋之地,護住漕運命脈,為江南爭取時間!”
李白一直沒有說話。他站在窗邊,望著北方陰沉的天際線,周身氣息沉靜如水,與室內(nèi)焦灼的氣氛格格不入。他右臂的青帝劍骨隱隱傳來一絲極細微的、仿佛與遠方某種龐大而邪惡的能量產(chǎn)生感應的悸動。懷中的龍武符,也持續(xù)散發(fā)著一種不安的溫熱。
他知道,那不是錯覺。那是天地間即將發(fā)生劇變前的預兆,是“天魔源血”大規(guī)模躁動引動的氣機變化。
“快了。”他終于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洞悉命運的篤定,“就在這一兩日。通知下去,所有崗哨,再加雙倍人手,十二個時辰,眼睛都不許眨一下!尤其是信鴿和快馬通道,必須保持絕對暢通!”
命令被迅速傳達下去。整個基地,如同一個上緊了發(fā)條、拉滿了弓弦的戰(zhàn)爭機器,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默默積蓄著最后的力量。
時間,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初八,無事。北風依舊呼嘯,天空愈發(fā)陰沉。
初九,清晨,天色未明。基地內(nèi)依舊是一片死寂的等待。
突然——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陣急促得如同爆豆、又沉重得仿佛敲在每個人心口的戰(zhàn)鼓聲,毫無征兆地,仿佛從極其遙遠的天邊傳來,卻又詭異地穿透了云層、山河,清晰地回蕩在基地上空,回蕩在每一個豎起耳朵的人耳邊!
那鼓聲,并非尋常軍營的號鼓,它更加沉悶,更加宏大,帶著一種蠻荒、暴戾、仿佛要碾碎一切秩序與文明的可怕意志!一聲接著一聲,連綿不絕,如同死亡的喪鐘,敲響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
“什么聲音?!”
“是從北邊傳來的!”
“是鼓聲!好可怕的鼓聲!”
基地內(nèi),瞬間一陣騷動!許多士卒臉色發(fā)白,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