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那個像地獄一樣的魔窟,大伙兒躲進了一座早就荒廢的河伯祠。破破爛爛的神像冷冰冰地往下看,到處掛著蜘蛛網(wǎng),空氣里一股子霉灰味兒,還混著散不掉的血腥氣。
沒人吭聲。海爺靠著掉漆的墻,使勁擦他那魚叉上的血,好像要把剛才看到的那些慘樣兒也從腦子里擦掉。吳指南閉著眼睛在調(diào)息,臉白得像結(jié)了冰,渾身冒著寒氣,讓人不敢靠近。小乙縮在角落里,身子還在微微發(fā)抖。杜甫望著窗外黑沉沉的夜,拳頭攥得緊緊的,指甲都快掐進肉里了。阿依娜挨著李白,小聲哭著,那些孩子臨死前的絕望念頭還在折磨著她。
李白撕下衣襟,重新包扎裂開的右臂傷口,鉆心的疼讓他沒法迷糊。韓滉出手幫忙,不但沒讓人安心,反而讓事情更摸不著頭腦了。這位戶部侍郎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他搗毀魔窟,是替天行道,還是為了殺人滅口?那《五牛圖》的神奇力量又是打哪兒來的?
還有阿依娜最后感覺到的那個鐵籠子……里面到底關(guān)著啥玩意兒?跟虢國夫人又有什么牽扯?
一個個大問號沉甸甸地壓在心頭。魔窟是毀了,可背后的大壞蛋還逍遙法外,害人的迷心丹源頭也沒斷掉。他們就像在黑夜里跟一頭看不見的巨獸搏斗,渾身是傷,卻連那東西長啥樣都沒看清。
“必須得知道那到底是個什么鬼東西!”海爺猛地一拳砸在地上,嗓子啞得像含著血絲,“不能讓那些孩子……白死??!”
可怎么才能知道呢?線索好像又斷了。
就在這時,李白猛地想起了橋洞底下那個瘋瘋癲癲的老酒鬼——張旭!他喝醉了寫的字能顯出幻術(shù)的痕跡,那他……是不是也能幫我們看清更多?
“我們得再去找個人?!崩畎渍酒鹕?,目光掃過大家,“那個給咱們指過路的醉老頭兒,張旭。他或許能告訴咱們,那害人的丹藥,到底是用什么煉出來的!”
大家眼里重新亮起一絲微弱的光。雖然那老頭兒瘋瘋癲癲的,但本事確是神乎其神。
他們再次冒險出發(fā)。夜更深了,揚州城剛經(jīng)過那場大亂,巡邏的官兵反而更多了,氣氛更緊張。他們靠著對水路的熟悉和張旭之前留下的一點微弱感覺,好不容易躲過幾波巡查,總算又回到了那座偏僻的石橋。
橋洞底下,呼嚕打得震天響。張旭還是醉得像攤爛泥,倒在角落里,抱著個快空了的酒葫蘆,睡得人事不省。
“張老先生?張老先生?”李白上前,輕輕叫喚。
張旭一點反應沒有,翻了個身,嘟囔著夢話:“……好酒……五……五石散……也比不上……”
五石散?那是前朝流行的一種害人丹藥的名字。
李白心里一動,示意大家等等。他靜靜守在旁邊,耐心等著。
大概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張旭才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李白他們,打了個大酒嗝,咧嘴笑了:“哦……是你們這幾只……還沒死透的小耗子啊……嗝……又來找老頭子討酒喝?”
“前輩,”李白躬身行禮,聲音沉重,“我們剛才按您指的方向,發(fā)現(xiàn)了一處……一處用小孩兒性命煉邪藥的魔窟。一百多個孩子……全都沒了。我們沒用,沒能抓住主謀,只知道那邪藥跟‘迷心丹’、‘鮫人淚’有關(guān)。求您再幫一次,顯顯神通,讓我們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毒藥,配方是啥?也好……也好想辦法對付,告慰那些冤死的孩子!”
張旭醉眼朦朧地聽著,聽到“一百多個孩子”時,他那渾濁的眼睛里好像飛快地閃過一絲清醒和悲傷,但馬上又被更濃的醉意蓋住了。他晃著酒葫蘆,嘿嘿笑道:“配方?那可是……要命的東西……老頭子的酒……是用命換來的……你們……付得起價錢嗎?”
李白二話不說,并攏手指像把劍,在左腕上輕輕一劃,一股溫熱的、帶著奇異文采氣息的血立刻涌了出來。他把手腕湊到張旭的酒葫蘆口,讓血滴進那剩下不多的酒里。
“這是晚輩身上帶著的‘詩氣血’,不知道……能不能抵上您幾口酒錢?”
張旭的眼睛猛地亮了,像看到了絕世珍寶,一把搶過酒葫蘆,小心翼翼地瞧著那幾滴鮮紅的血混進剩酒里,輕輕搖晃著,好像在欣賞一件寶貝。
“詩氣血……好……好東西!哈哈!夠勁兒!”他狂笑幾聲,猛地仰頭,把混著李白詩血的剩酒一口灌了下去!
酒一下肚,張旭的身體猛地一震!原本佝僂的背一下子挺得筆直,渾濁的眼睛瞬間爆發(fā)出耀眼的光芒,臉上的醉態(tài)全沒了,換上了一股近乎瘋狂的創(chuàng)作激情和看透天機的智慧!
“筆來!墨來!”他胡子頭發(fā)都豎了起來,低聲吼道,竟然用手指當筆,用身上翻騰的酒氣和剛吸進去的詩血精氣當墨,就在這小小的橋洞半空中,發(fā)瘋似地寫了起來!
沒有紙,沒有硯臺,但他的手指劃過的地方,一道道血一樣紅、又閃著金光的狂草字憑空出現(xiàn),懸在半空不散!那些字龍飛鳳舞,狂放不羈,帶著說不出的力量和玄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