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裹挾著身體,水下是令人窒息的黑暗。李白閉住氣息,體內「青帝長生訣」緩緩運轉,絲絲縷縷的生機在經脈中游走,抵御著刺骨的寒意,同時提供著水下活動所需的微弱氧氣。他像一尾靈動的魚,順著水流的方向,無聲無息地向下游潛去。
腦海中,卻不斷回閃著離去時,張巡那決絕而托付的眼神,高適泛紅的眼眶,南霽云沉默的拍肩,雷萬春的哽咽,還有杜甫那滴落在他手背上的、冰涼的淚。每一個畫面,都像一根無形的針,刺痛著他的心。他從未感覺自己的劍如此沉重,仿佛背負著整座睢陽城的冤魂與期望。
“不能回頭……”他在心中默念,強迫自己將雜念壓下,“太虛劍心”澄澈如鏡,映照出周圍水流的細微變化,避開可能存在的障礙和漩渦。
不知過了多久,胸中氣息將盡,他這才悄然浮出水面,只露出眼睛和口鼻。天色仍是濃黑,但東方已透出一絲極淡的魚肚白,預示著黎明將至。他身處一條較為寬闊的河道中央,兩岸是茂密的蘆葦叢,遠處,睢陽城那巨大的、燃燒后的焦黑輪廓,在微熹的晨光中如同一個匍匐的巨獸,寂靜得令人心慌。城頭再無往日激戰的喧囂,只有死寂,一種令人不安的死寂。
他知道,最后的時刻,或許就在今日,或許已經發生。他緊緊攥住了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感,才勉強壓住那股想要折返回去的沖動。
依照張巡所言,他辨認了一下方向,再次潛入水中,向著下游三十里處的秘密聯絡點游去。
一個時辰后,天色大亮。李白在一處蘆葦蕩密集的河灣上岸,渾身濕透,冰冷的河水順著衣角滴落。他運轉內力,蒸騰起絲絲白氣,衣衫迅速變干。他警惕地環顧四周,這里地勢偏僻,水鳥驚飛,暫時未見叛軍蹤跡。
他按照約定的暗號,模仿了幾聲特定的水鳥鳴叫。片刻后,蘆葦叢中傳來窸窣聲響,一個穿著破舊漁民服飾、臉上帶著警惕的漢子探出頭來,手中握著一柄魚叉。
“什么人?”漢子低聲喝問,眼神銳利。
“青蓮出水,欲訪蜀道天光?!崩畎渍f出暗號。
那漢子神色一松,但依舊謹慎,打量了李白片刻,尤其是他背后那柄形制古雅的長劍,才低聲道:“可是李將軍?”
“正是李白?!?/p>
“將軍請隨我來!”漢子不再多言,迅速引著李白鉆入茂密的蘆葦深處。七拐八繞后,眼前出現一個極其隱蔽的窩棚,窩棚里還有另外兩個看起來像是樵夫的人,見到李白,都激動地站了起來。
“李將軍!您……您真的出來了!”其中一個年長些的哽咽道,“城里……城里怎么樣了?”
李白沉默地搖了搖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直接問道:“現在情況如何?可有安全的路徑西行?”
那年長的樵夫抹了把臉,強忍悲痛,快速說道:“叛軍外圍封鎖得很嚴,尤其是西面通往洛陽和關中方向,關卡林立,巡邏隊晝夜不停。尹子琦似乎料定我們會有人突圍求援。不過,我們這幾個常年在睢陽周邊打漁砍柴,知道一些山野小徑,可以繞過主要的官道和關卡,只是……路途艱險難行,且要繞很遠的路?!?/p>
“無妨。”李白斷然道,“再難走,也比不過蜀道之難。請給我指明方向,再給我一套便服即可?!?/p>
幾人連忙找來一套半舊的粗布衣衫和斗笠,又拿出些干糧和水囊。那年長樵夫在地上用樹枝簡單畫了個路線圖:“將軍可沿此小路先入嵩山余脈,借山林掩護向西南行,繞過叛軍重兵把守的襄城、葉縣一帶,然后設法渡過汝水,進入伏牛山區……之后的路,就只能靠將軍自行摸索了,我等也未曾深入那么遠?!?/p>
李白將路線牢記于心,抱拳道:“多謝諸位!睢陽……不會白死!”
他換上衣衫,戴上斗笠,將青蓮劍用布條纏好,負在背后,看上去就像一個尋常的游學士子或者落魄旅人。
告別了幾位義民,李白再次上路,投身于茫茫的山林之中。
他不再走水道,而是憑借超絕的輕功和“太虛劍心”對環境的敏銳感知,在崎嶇難行的山野間穿梭。餓了,采摘野果或獵取小型野獸;渴了,飲用山泉。他避開所有可能有人的路徑,專挑野獸都罕至的險峻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