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稠如墨,箭樓底層,油燈的光芒在墻壁上投下搖曳的影子,仿佛眾人不安的心緒。當李白將系統的指引(隱去了系統本身,只說是自己深思熟慮后的判斷與來自外界的模糊啟示)和前往劍南道的決定說出后,狹小的空間內陷入了一片死寂。
張巡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李白,嘴唇翕動了幾下,似乎想反駁,但最終化為一聲長長的、帶著鐵銹味的嘆息。他何嘗不知睢陽已是絕境?他只是不能退,更不能先退。
許遠則是身體微微一晃,依靠在墻壁上,臉色在燈光下顯得更加灰敗,喃喃道:“走……也好,走也好……睢陽已成死地,李將軍一身絕學,一身牽掛,不該……不該葬送在這里。”
高適的反應最為激烈,他“霍”地站起,胸膛劇烈起伏,聲音因為壓抑著情緒而顯得格外低沉:“太白!你要走?!在此刻?!你可知你一走,對軍心士氣是何等打擊?!睢陽上下,誰不視你為擎天玉柱?!你……”他看著李白平靜無波的臉,后面質問的話竟有些說不下去。
李白沒有回避任何人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堅定,帶著一種令人心折的決斷力:“高兄,張太守,許太守,諸位……我李白并非畏死求生之人。若我一死可換睢陽無恙,李某絕無二話?!?/p>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語氣沉凝:“但現實是,我留下,或許能多守三五日,然后呢?與城偕亡,成就一段悲壯傳奇,而后呢?中原依舊烽火連天,叛軍依舊肆虐,尹子琦、阿史那承慶,乃至安祿山,他們會因為睢陽的抵抗而傷筋動骨嗎?不會!”
他走到那張粗糙的城防圖前,手指重重地點在睢陽的位置,然后用力向西劃去,直指蜀中:“睢陽之血,不能白流!我們驗證了對抗狼蠱之法,我們改進了守城之器,我們培養了敢戰之兵!這些,需要有人帶出去,需要得到朝廷的認可,需要變成整個大唐對抗叛軍的利器!困守孤城,我們只是在拖延敗亡的時間;而走出去,整合力量,從戰略層面反擊,才有可能真正扭轉這場浩劫!”
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千鈞,如同重錘敲在每個人心上。高適張了張嘴,最終無力地坐了回去,雙手捂住臉,肩膀微微聳動。他明白,李白是對的。只是這“對”的背后,是無比殘酷的割舍。
張巡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緩緩站直身體,他走到李白面前,目光復雜地看了他片刻,忽然躬身,行了一個大禮!
李白大驚,連忙側身避開,伸手扶住他:“張太守!你這是為何!”
張巡執意拜下,抬起頭時,眼中竟有淚光閃爍,卻被他強行逼了回去:“李將軍,此禮,非為我張巡個人,乃是為這睢陽滿城軍民,為這天下蒼生!巡,一介書生,守土有責,唯有與城共存亡,方能問心無愧。但將軍不同!將軍有經天緯地之才,有溝通江湖廟堂之能!你的戰場,不應局限于這彈丸之地!巡,代表睢陽,懇請將軍,負重前行,為我等……去看一看那平定叛亂后的朗朗乾坤!”
這番話,說得擲地有聲,悲壯無比。許遠也走了過來,對著李白深深一揖。
李白眼眶發熱,喉頭哽咽,他緊緊握住張巡和許遠的手,三個男人的手,冰冷、粗糙、沾滿血污,卻傳遞著超越生死的信任與托付。
“二位太守放心!”李白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異常堅定,“睢陽之志,李白銘記于心!只要一息尚存,必不負所托!這華夏脊梁,絕不會斷!”
他轉向高適:“高兄!”
高適抬起頭,眼圈泛紅,卻已恢復了平日的銳利,他重重一拳捶在李白肩頭(沒怎么用力),笑罵道:“好你個李太白!總是你做這最瀟灑、最艱難的決定!去吧!睢陽有我和張太守、許太守,還有南八、萬春他們在,天塌不下來!就算城破,也要崩掉尹子琦滿口牙!”
他頓了頓,語氣轉為鄭重:“記住,活著到劍南!見到陛下(肅宗),替我們這些睢陽的孤臣孽子,問聲好!告訴他,中原的將士,沒有給大唐丟臉!”
“一定!”李白重重點頭。
接著,李白又找到了南霽云和雷萬春。南霽云沉默地聽著,只是用力拍了拍李白的胳膊,然后將自己箭囊中僅剩的五支箭,抽出了三支,塞到李白手中:“路上,小心。”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雷萬春則紅了眼眶,這個鐵打的漢子,差點掉下淚來:“李兄!我……我跟你一起去!護送你!”
李白看著他包扎好的肩膀,搖了搖頭,溫聲道:“萬春,你的戰場在這里。保護好張太守,保護好還活著的弟兄。你如今已非吳下阿蒙,要學會獨當一面。記住我教你的,活著,才能殺更多的敵?!?/p>
雷萬春用力點頭,哽咽道:“我記住了!李兄,你……你一定要保重!”
最后,李白在城隍廟附近的傷兵營找到了杜甫。老杜正借著微弱的燈火,哆哆嗦嗦地給一個昏迷的年輕士卒擦拭額頭的冷汗,他自己的官袍早已破爛不堪,沾滿污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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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走過去,蹲下身,輕聲喚道:“子美?!?/p>
杜甫抬起頭,看到是李白,渾濁的眼睛里露出一絲光彩,隨即又黯淡下去,他似乎預感到了什么,聲音沙?。骸疤住恪吡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