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落河重騎終究沒有在當夜發(fā)動第二輪沖鋒。那堵燃燒至天明的青陽火墻,以及睢陽守軍展現(xiàn)出的、超乎想象的韌性,讓穩(wěn)坐中軍的尹子琦也心生忌憚。他像一頭經(jīng)驗豐富的獵豹,不急于一口咬死掙扎的獵物,而是要等其血流殆盡,再從容享用。叛軍的攻勢轉為持續(xù)的高壓圍困,如同不斷收緊的絞索,消耗著睢陽所剩無幾的元氣。
城頭,短暫的喘息之機。守軍們倚著垛口,或包扎傷口,或啃著冰冷硬澀的麥餅,眼神空洞地望著城外密密麻麻的營寨。希望如同風中殘燭,那夜“火種”的離去帶來了一絲慰藉,卻也抽走了部分精銳,剩下的,是更沉甸甸的責任與更赤裸裸的殘酷。
李白卻沒有休息。他在一處相對完好的箭樓底層,這里臨時被當作了指揮所和工坊。油燈如豆,映著他略顯蒼白的臉,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他正伏在一張粗糙的城防圖上,旁邊堆著些寫滿字跡、畫著圖形的絹布和紙張。
“李兄,你這是在……”高適拖著疲憊的身子走進來,看到李白并非在研習劍譜或打坐調息,而是在奮筆疾書,不由得一愣。
李白頭也不抬,筆走龍蛇:“我們在睢陽流的每一滴血,都不能白流。‘火種’已散向遠方,但我們還能做更多。”他停下筆,吹了吹未干的墨跡,將一張寫滿字的紙遞給高適,“高兄,你看看這個。”
高適接過,借著燈光細看,只見上面寫著《凈邪導引初篇》,內容并非高深的武學心法,而是一套極為簡練的呼吸吐納和肢體伸展動作,圖文并茂,語言淺白,甚至特意注明“老弱婦孺亦可循序漸進習之,有強身健體、抵御尋常瘴癘之效”。
“這是……‘凈靈之舞’?”高適瞬間明白了。
“是,也不是。”李白解釋道,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卻充滿力量,“完整的‘凈靈之舞’需要‘太虛劍心’驅動,對天賦要求極高。這是我將其核心的‘導引清靈’之意剝離出來,化入最基礎的養(yǎng)生導引術中。它無法像原版那樣瞬間凈化‘血狼蠱’,但長期習練,能緩慢增強習練者對陰邪穢氣的抵抗力,至少……能讓普通人在面對被蠱毒污染的環(huán)境時,多一分自保之力,減緩被侵蝕的速度。”
他又拿起另外幾張紙:“這是‘凈毒散’的簡化配方,我用更常見、廉價的藥材替換了其中幾味難以尋覓的,效果雖稍遜,但足以應對普同的蠱毒癥狀,便于各地藥鋪配制。還有這個,是守城重弩的機括改進草圖,天工坊幾位大匠臨走前與我一同完善的,能提升射速和穩(wěn)定性,對工匠手藝要求也降低了些。”
高適看著這些凝聚著智慧與心血的材料,手微微顫抖:“太白,你這是要將我們睢陽用鮮血換來的……公之于眾?”
“公之于眾!普惠天下!”李白斬釘截鐵,他站起身,走到箭樓望孔前,望著陰沉的天空,“高兄,你我都知道,睢陽……或許守不住了。但我們在這里驗證了對抗‘圣狼軍’的方法,驗證了強化士卒的途徑,驗證了守城器械的改進!這些經(jīng)驗,不該隨著睢陽的陷落而消失!它們應該成為所有仍在抵抗的城池、所有不甘為奴的義軍手中的武器!”
他猛地轉身,眼中燃燒著熾熱的火焰:“我們要讓尹子琦、讓安祿山知道,他們可以攻下一座睢陽,但他們撲不滅這漫天烽火!我們每在一地傳播開這導引術,他們就多一分顧忌;我們每讓一座城池學會改進守城弩,他們攻城就要多流十倍的血!這才是對睢陽之戰(zhàn),最好的紀念!對死去弟兄們,最好的告慰!”
高適被這番話說得熱血沸騰,連日苦戰(zhàn)的疲憊似乎都一掃而空,他重重一拍大腿:“好!說得對!我高適跟你一起干!只是……如今睢陽被圍得水泄不通,如何將這些送出去?難道還要再派人突圍?”
李白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一絲近乎狡黠的笑意:“不,這次,我們讓它們自己‘走’出去。”
接下來的幾天,睢陽城墻上出現(xiàn)了一種奇異的景象。在叛軍箭矢偶爾覆蓋的間隙,一些守軍士兵并非在加固工事或休息,而是在軍官的帶領下,于相對安全的城樓后方,練習著一套緩慢而富有韻律的動作——正是那簡化版的《凈邪導引初篇》。起初還有人疑惑,但當他們感受到練習后身體那股揮之不去的陰冷感確實有所減輕,精神也振奮些許時,便都認真起來。
更有甚者,在夜深人靜時,會有臂力強勁的老兵,將綁著細繩的箭矢,或是用小巧的弩機,將一些用油布包裹嚴實的東西,射向或拋向城外黑暗處。那些方向,往往是叛軍巡邏的間隙,或是附近可能藏有獵戶、樵夫的山林邊緣。
包裹里,正是抄錄好的《凈邪導引初篇》、《簡易凈毒方》和改進弩機構造圖。李白還在每份資料的開頭,用遒勁的字跡寫下了一段話:
“睢陽泣血,證此三物可抗胡虜邪術,可強我軍民之身,可固我守城之器。得此卷者,望廣為抄錄傳播,使抗敵之火種,燃遍山河。唐,睢陽守將,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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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乎是抱著僥幸心理的“漂流瓶”。誰也不知道這些包裹能否被“自己人”撿到,還是最終落入叛軍手中,或是湮滅于荒野。
然而,奇跡總是在絕望中悄然萌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