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農郡的喧囂市井與“李劍仙”的傳奇軼事,被高高的粉墻與森森古柏隔絕在外。虢州州學,便坐落在這座城池相對安靜的一隅。青石鋪就的甬道通向一座座懸掛著匾額的講堂,空氣中彌漫著陳舊書卷與新鮮墨汁混合的氣息,偶爾有身著襕衫的學子捧著經籍匆匆走過,帶起一陣輕微的風。
李白一行人踏入州學大門時,引來了不少或好奇或審視的目光。他那一身與周遭格格不入的江湖青衫,懷中雖未抱劍,卻自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出塵氣質,與尋常儒生迥然不同。引路的是一位名叫崔明遠的年輕學正,態度恭敬中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激動。他是為數不多知曉李白真實身份,并力排眾議邀請其前來講學的人。
“李……先生,講堂已備好,只是……”崔明遠略顯遲疑地低聲道,“學子們對先生之‘道’多有不解,甚至……有些非議,待會兒若有沖撞之處,還望先生海涵?!?/p>
李白微微頷首,神色平靜。他早已料到,在這等正統官學之地,他這“謫仙”、“劍仙”的名頭,恐怕遠不如一篇合乎規范的經義策論來得受人待見。
講堂頗為寬敞,足以容納百余人。此刻已是座無虛席,后排甚至站了不少人。年輕的學子們大多正襟危坐,眼神中充滿了探究、懷疑,甚至幾分等著看笑話的意味。他們聽聞過李白的詩名,也隱約聽過市井間那些越來越離譜的“劍仙”傳聞,但對于一個不以經學聞名、反而帶著濃厚“異端”色彩的人來講學,多數人心中是不以為然的。
李白緩步走上講臺,目光掃過臺下那一張張年輕而執拗的面孔,并未立刻開口。他隨手拿起講臺上備好的一碗清水,一根竹筷,又向旁邊的崔明遠借了一枚銅錢。
“今日,我們不談經,不論史?!崩畎捉K于開口,聲音清越,不高不亢,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只來看一看,這世間萬物,運行之理。”
他先將竹筷斜插入水碗中,問道:“諸位請看,這竹筷入水,有何變化?”
臺下有學子嗤笑:“孩童皆知,筷若折也!”
“哦?果真折了么?”李白將竹筷取出,完好無損?!把鬯?,未必為實。此乃光在不同物中行走路徑改變所致,我稱之為‘折射’?!彼⑽瓷钊虢忉尮鈱W原理,而是話鋒一轉,“若有人以幻術惑你,使你見山非山,見水非水,如同這水中折筷,你當如何?”
學子們一陣騷動,有人若有所思,有人依舊不以為然。
李白不再多言,又將那枚銅錢置于桌面,取過一張薄紙覆蓋其上?!罢l能不觸紙,而令銅錢落下?”
臺下無人應答,皆覺荒謬。
李白以手指蘸水,濕潤紙張,輕輕按壓,使紙張與銅錢間空氣排出,形成局部真空。隨后,他捏住紙張邊緣,猛地向上一提!
“啪嗒?!便~錢被紙張牢牢吸附,隨之而起,又因李白巧妙發力而脫落,掉在桌上發出清脆聲響。
滿堂寂靜!學子們瞪大了眼睛,看著那枚滾落的銅錢,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之事。
“此非仙法,亦非幻術?!崩畎椎穆曇粼俅雾懫穑瑤е环N洞悉本質的平靜,“乃是‘氣’之力。天地間充盈之氣,無所不在,有其規律。紙下之氣被我驅走,外界大氣之力便壓住紙,使其吸附銅錢。明此理,便知某些看似玄妙的‘隔空取物’、‘符水治病’,或許只是利用了你們尚未知曉的天地常理。”
他放下紙筆,目光變得銳利起來,掃視全場:“經義固然重要,乃立身之本。然,若只知埋頭故紙堆,對天地萬物運行之妙視而不見,對人心詭譎、幻術迷障毫無辨別之力,則讀盡圣賢書,亦不過一腐儒耳,如何能‘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
“吾輩讀書,當有‘格物致知’之心!格,至也,窮至事物之理!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窮其理也!要于世間萬事萬物,探其本源,究其規律,破除一切虛妄與迷障,求得那真實不虛的‘知’!”
他的話語,如同重錘,敲擊在許多學子心上。他們自幼接受的便是“代圣賢立言”的教育,何曾聽過如此強調親身觀察、探究物理、破除虛妄的言論?
講至酣處,李白心有所感,那已達“詩劍合一”大圓滿的境界自然引動。他并未拔劍,亦未吟詩,只是并指如劍,凌空虛劃!
剎那間,一股磅礴而純凈的浩然之氣自他周身彌漫開來,那并非武力壓迫,而是蘊含著智慧、求真與不屈意志的精神力量!這力量在他指尖凝聚,竟化虛為實,形成一道溫暖、明亮、卻并非灼目的**光柱**,如同黑暗中指引方向的燈塔,又如同啟迪蒙昧的智慧之火,將整個講堂映照得一片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