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議西行的消息,如同在已不平靜的湖面又投入一塊巨石,在聯(lián)盟高層內部引發(fā)了遠比朝廷冊封更為激烈的波瀾。大帳之內,燈火通明,爭論之聲幾乎要沖破營地的寂靜。
“不行!我堅決不同意!”燕十三猛地一拍身前簡陋的木案,震得案上水碗跳動,“盟主,你這一走,聯(lián)盟人心必然浮動!張校尉是官面上的人,規(guī)矩多,我老燕是個粗人,習慣不了那套!還有陳娘子……我不是說陳娘子能力不行,但這萬把人的隊伍,成分復雜,沒你在這里坐鎮(zhèn),光靠我們三個,遲早要出亂子!”
他話語直白,帶著江湖人的耿直和憂慮,也說出了不少綠林出身首領的心聲。他們信服的是李白個人超凡的武力、公正的處事以及那份不拘一格的江湖氣概,而非冰冷的朝廷規(guī)制或復雜的權力平衡。
張彪眉頭緊鎖,他雖然樂于見到李白獲得朝廷認可,但也深知肩上擔子沉重。他沉吟道:“李招討,燕首領所言,不無道理。聯(lián)盟新立,各營磨合尚淺,外有叛軍虎視眈眈。您此時離去,若叛軍大舉來攻,我等……恐難應對周全。是否……再延緩些時日,待局面更穩(wěn)固些?”
他的擔憂更為實際,著眼于軍事防御的穩(wěn)定性。
陳碩真則顯得冷靜許多,她目光掃過激動的燕十三和憂慮的張彪,最后落在李白身上,聲音清越:“李招討西行,意在撬動全局,此乃大智大勇。然則,家不可一日無主,軍不可一日無帥。招討離去,聯(lián)盟指揮體系需明確,權責需清晰,否則,內耗必生,恐辜負招討重托。”
她的話,點出了問題的核心——權力結構與信任基礎。
李白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任何人的發(fā)言。他理解燕十三的率直,明白張彪的穩(wěn)重,也欣賞陳碩真的清醒。待眾人意見表達得差不多了,他才緩緩起身,走到那張標注著敵我形勢的粗糙沙盤前。
“諸位所言,皆在情理。”他開口,聲音平穩(wěn),帶著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我走之后,聯(lián)盟確有可能面臨內憂外患。但是——”
他話鋒一轉,手指重重地點在沙盤上代表蜀中的位置,目光銳利地掃視眾人:“如果我們只將目光局限于這荊襄一隅,整日提防叛軍何時來攻,忙于調和內部紛爭,那我們與占山為王的寨寇,又有何本質區(qū)別?我們聚義抗胡的初衷,難道只是為了在這亂世中偏安一隅嗎?”
他的質問,讓帳內一時寂靜。
“不!”李白自問自答,語氣斬釘截鐵,“我們要的,是驅除胡虜,光復河山!而要達成此目標,就必須跳出這荊襄的圈子,必須有人去往能影響天下大勢的地方!蜀中,朝廷行在,陛下身邊,那里有平叛所需的兵符印信,有調動各方資源的權力,有制定整個反攻戰(zhàn)略的核心!我在那里發(fā)揮的作用,或許比在此地多堅守一年半載,更為關鍵!”
他看向燕十三:“燕兄弟,我知道你信的是我李白這個人。但請你想想,若我能說服陛下,給予聯(lián)盟更多支持,甚至將我們的戰(zhàn)法、我們的經(jīng)驗推廣至各大戰(zhàn)線,那能多救多少弟兄的性命?能早一日結束這該死的亂世?”
燕十三張了張嘴,想反駁,卻發(fā)現(xiàn)無言以對,只能悶哼一聲,別過頭去,但緊握的拳頭稍稍松了些。
李白又看向張彪:“張校尉,你熟讀兵書,當知‘善戰(zhàn)者,致人而不致于人’的道理。我們不能總是被動應付叛軍的進攻。我需要你去蜀中,為我們爭取到主動出擊、甚至影響整個戰(zhàn)局的資格!屆時,你張校尉帶領的,將不再僅僅是這萬把人,可能是數(shù)萬、十數(shù)萬官軍與義軍組成的反攻洪流!”
張彪聞言,身軀微微一震,眼中閃過一抹熾熱的光彩。作為軍人,誰不渴望在更大的舞臺上建功立業(yè)?
最后,他看向陳碩真及在場所有首領:“至于聯(lián)盟內部,我已有決斷。”
他深吸一口氣,清晰地說道:“我走之后,聯(lián)盟一分為二,雙線并舉!”
“第一條線,江淮荊襄戰(zhàn)線!”他指向沙盤東側,“以此地為基礎,由張彪校尉、燕十三首領、陳碩真女俠共同執(zhí)掌,張校尉負責與各地官軍聯(lián)絡、整訓軍紀、構筑防線;燕首領負責敵情偵察、游擊襲擾、統(tǒng)領原綠林系人馬;陳女俠負責后勤糧秣、內部協(xié)調、情報甄別。你三人各司其職,遇大事協(xié)商表決,若遇僵局,以陳女俠之見為決(因陳碩真相對更為中立公允)。此線任務,非是固守,而是要以攻代守,不斷以小股精銳出擊,騷擾叛軍后勤,蠶食其外圍據(jù)點,將叛軍主力牢牢牽制在江淮荊襄一帶,使其不能全力西進或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