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門在身后沉重合攏的悶響,如同墓穴封土,瞬間將沉淀池那頭的瘋狂咆哮與碎石墜落的轟鳴隔絕,只余下眾人粗重急促的喘息在狹窄空間內劇烈回蕩。
黑暗,比暗道中更加濃稠、更具壓迫感。
空氣冰冷潮濕,帶著一股濃郁的、令人極度不適的腥咸氣息,仿佛是海魚腐爛于陰濕地窖數日后的味道,其中又隱隱混雜著一絲熟悉的、屬于迷心丹的甜腥,以及……一種更原始的、如同某種黏液孵化時的腥膻。
腳下不再是淤泥,而是粗糙濕滑的石階,向下延伸,深不見底。唯一的水源聲來自側方,嘩啦啦的,像是某種人工開鑿的水渠在急促流動,水聲中竟夾雜著細微的、令人牙酸的“窸窣”聲,仿佛有無數細足在劃動水流。
而最揪心的,是那斷斷續續、壓抑不住的——
啜泣聲。
更清晰了。不止一個。來自下方。
微弱、稚嫩、充滿了無法言說的恐懼與絕望,像冰冷的針,一下下刺穿著每個人的神經。
“孩子……真的有孩子……”薛濤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手中的螢石下意識地向前探去。微光艱難地撕裂黑暗,勉強照亮前方幾級臺階和一個拐角。
“小心?!崩畎椎穆曇舻统辽硢?,按住了薛濤的手腕,制止了她立刻沖下去的舉動。他的“皎雪冰心”在這片空間感受到了極其強烈的、交織著的邪惡與悲傷的能量場,如同踏入巨獸黏滑的食道,危機四伏。“跟緊我,步步為營?!?/p>
他率先向下,步伐緩慢而穩定,青蓮劍橫于身前,劍身微芒流轉,映照著他冰冷銳利的雙眸。每一步踏出,都感知著周遭的能量流動。
臺階向下十余級后,空間豁然開朗。
螢石的微光終于得以鋪開,映照出的景象,卻讓所有人如墜冰窟,血液幾乎凍結!
這是一個巨大的、人工開鑿出的地下石窟。石窟中央,是一個巨大的、墨綠色的水潭,潭水粘稠渾濁,不斷冒著細密的氣泡,散發出濃烈的腥臭。潭邊,雜亂地堆放著許多琉璃器皿、古怪的刀具、以及浸泡著不知名器官的溶液罐子。
而環繞著水潭的,是一個個銹跡斑斑、如同獸籠般的鐵籠!
數十個鐵籠里,關押著的,赫然是數十名年紀不過五六歲至十來歲的孩童!他們個個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被抽走了靈魂的玩偶。許多孩子蜷縮在籠子角落,身體微微顫抖,那絕望的啜泣聲正是從他們中間發出。
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是——幾乎每個孩童裸露的脊背上,都鼓起一個或多個鴿卵大小、微微搏動著的、半透明的肉瘤!肉瘤內部,隱約可見一團團糾纏的、靛藍色的陰影,如同正在孕育的邪惡生命!
“鮫人卵……”李白的心臟猛地一沉,想起薛濤之父的慘狀。這些倭人,竟然將活生生的孩童當作培育這種邪惡之物的溫床!
“畜生!這幫天殺的畜生!”阿依娜雙目赤紅,山鬼的自然之力感受到如此慘無人道的褻瀆,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憤怒,周身綠芒不受控制地涌動。
吳指南面沉如水,環繞石窟一周,指尖劃過鐵籠上那些冰冷的鎖具,寒氣幾乎要將空氣都凍結:“鎖具是特制的,帶有微弱邪能防護,強行破開會驚動施術者?!彼哪抗馔断蚴吡硪粋?,那里有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通道,似乎通往更深處,水聲和那詭異的“窸窣”聲正從那邊傳來。“主事者可能在那邊?!?/p>
“先救人!”薛濤泣聲道,撲到最近的一個鐵籠前,試圖用發簪撬動鎖具,卻毫無作用?;\內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女孩受驚,猛地向后縮去,脊背上的肉瘤劇烈搏動,她臉上露出極端痛苦的神色。
就在眾人心神被這人間地獄般的景象所震撼,思考如何破解鎖具之時——
“咿……呀……”
一聲極其輕微、甚至帶著一絲稚嫩的囈語,從石窟最深處、一個相對干凈的角落里傳來。
那里有一個單獨的、稍小一些的鐵籠?;\子里,坐著一個看起來只有四五歲、穿著相對整潔的紅色碎花小襖的女童。她低著頭,柔軟的頭發遮住了臉頰,懷里似乎緊緊抱著一個什么東西,正發出無意識的、夢囈般的聲音。
在這片絕望之地,這樣一個看似正常的幼童,顯得格外突兀,也格外令人心酸。
“小妹妹?別怕,我們來救你了。”阿依娜心中一痛,放緩腳步,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個籠子,聲音盡可能溫柔。
女童似乎聽到了呼喚,小小的身子微微動了一下。她緩緩地、慢慢地抬起了頭——
螢石的微光,照亮了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