螃蟹巷深處,污水橫流,夜色如墨。葛郎中與阿依娜攙扶著虛弱的李白,背負沉睡的母蠱,如同驚弓之鳥,在迷宮般的陋巷中艱難穿行。身后遠處隱約傳來的呼喝聲與犬吠,如同附骨之蛆,緊追不舍。
“七號…七號…”葛郎中氣喘吁吁,渾濁的老眼竭力辨認著兩側歪斜的門牌。阿依娜心跳如鼓,每一次巷口的風吹草動都讓她幾乎驚跳起來。李白勉強保持著清醒,毒素雖解,但元氣大傷,經脈如同被烈火灼燒后又浸入冰窟,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只能憑借意志強撐著移動腳步。
終于,在一處幾乎被巨大雜物堆徹底掩蓋的角落里,他們找到了一個毫不起眼、甚至沒有掛任何牌匾的低矮門洞。門板破舊,顏色與周圍的污垢幾乎融為一體。
“是這里了…”葛郎中壓低聲音,按照吳指南所言,有節奏地、輕重不一地叩響了門板。
短暫的死寂后,門內傳來一道極其警惕、壓低的詢問:“誰?”
“風雨如晦?!备鹄芍袉≈ぷ?,說出吳指南告知的暗號。
門內沉默了一下,隨即傳來門栓滑動的輕微聲響。門開了一道縫隙,一只眼睛在黑暗中警惕地掃視門外。當看到葛郎中、一個異族少女和一個重傷的陌生男子,以及那詭異的包裹時,那眼神充滿了驚疑不定。
“快進來!”門內的人似乎認出了葛郎中,或是判斷出情況緊急,不再多問,迅速將三人拉了進去,隨即飛快地重新關上門。
屋內比葛郎中的草堂更加黑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只有里間隱約透出一點微弱的油燈光芒??諝庵袕浡还申惸陼砗突覊m的氣息。
“跟我來,小聲些?!币返氖莻€身形瘦削、作伙計打扮的年輕人,臉色緊張,引著他們穿過堆滿破舊書架和廢紙的狹窄過道,來到里間。
里間稍大,點著一盞豆大的油燈。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儒生袍、面容清癯卻帶著濃濃倦色和風塵之痛的年輕人正焦急地踱步??吹綆兹诉M來,他猛地停下腳步,目光迅速掃過,當看到被攙扶的李白時,他眼中驟然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驚喜與激動!
“李…李太白兄?!真的是你!”
李白聞聲,勉力抬起頭,借著微弱燈光看清來人,蒼白干裂的嘴唇也艱難地扯出一絲弧度:“杜…杜子美?你怎會…在此?”
此人竟是杜甫!他鄉遇故知,尤其是在如此絕境之下,簡直恍如隔世!
“此事說來話長!”杜甫快步上前,幫忙扶住李白,讓他靠坐在一個破舊的軟墊上,眼神中充滿了關切與憂憤,“我自洛陽一路南下,欲往江南避禍,誰知途中盤纏用盡,又見官府盤查森嚴,便流落至此,幸得此間主人收留,幫襯些抄寫整理的活計糊口…昨日聽聞市井傳言,說是有朝廷欽犯大鬧瓜洲鹽倉,形容與太白兄你極為相似,我便知不妙!日夜憂心,方才聽到外面騷動,正自驚疑…”
他語速極快,顯然情緒激動,卻又強行壓低聲音:“方才可是你們…?吳大家呢?”他注意到少了吳指南。
“吳道友為引開追兵,孤身犯險…”李白簡略說了經過,聲音虛弱。
杜甫聞言,臉色更加凝重,拳頭不自覺握緊:“倭人與官府勾結,揚州已成龍潭虎穴!此處雖是‘聽雨閣’舊識經營的一處廢棄書坊,暫時安全,但也絕非久留之地!他們搜查完前方,很快便會查到這些偏僻角落!”
“必須…盡快離開揚州…”李白喘息道,“薛濤姑娘以命換來的名單…必須送出去…東海之事…必須阻止…”
“東海?”杜甫一怔。
阿依娜急忙將《科舉錄》和鳳凰玉佩取出,快速說明了名單、玉佩及東海蓬萊的關聯。
杜甫聽得臉色發白,又驚又怒:“竟…竟牽扯如此之深!連皇子都…這幫國賊!該殺!”他胸膛劇烈起伏,顯示出內心的極度不平靜。但很快,他強行鎮定下來,眼中閃過決斷之色。
“走水路!唯有水路可最快脫離揚州封鎖!”杜甫斷然道,“我知道一人!或許可助我們!”
他看向一旁那個緊張的年輕伙計:“小乙,快去后院請海爺過來!就說杜某有性命攸關的急事相求!”
伙計小乙應了一聲,匆匆跑向后院。
不多時,一個穿著粗布短褂、身形干瘦精悍、膚色黝黑、滿臉深刻皺紋的老者,叼著一桿旱煙袋,慢吞吞地走了進來。他眼神渾濁,仿佛對一切都漠不關心,但偶爾開合間,卻流露出一種歷經風浪的老練與銳利。他便是杜甫口中的“海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