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的“恩典”就像一副冷冰冰的枷鎖,說是赦免,其實就是流放。鹿門山的血腥味兒還沒散干凈呢,殘酷的現實又逼到眼前了。李白右胳膊上的毒紋已經爬到鎖骨了,每心跳一下,都疼得像鉆心蝕骨。那新冒出來的金色血絲在對抗中微弱地閃著光,像風里的蠟燭,隨時會滅。阿依娜雖然醒了,但身子虛得很,胳膊上的傷口還是那么嚇人。去東海墟找解藥成了他們唯一的活路,也是躲不開的命。
孟浩然心里明白,這趟兇多吉少。他把山里珍藏的救命藥材、解毒丹藥全掏了出來,又寫了好幾封信,托付給南方沿海的老朋友照應。裴旻、吳指南、鐘馗娘子、海爺、杜甫,沒一個打退堂鼓的,都決定一塊兒去。這是一條沒法回頭的路,要么被詛咒拖垮,要么在絕境里殺出一條血路。
他們悄悄離開鹿門山,靠著韓滉暗中留下的人脈和孟浩然的信,一路往南繞。專挑偏僻難走的小路,躲開大路。路上偶爾還有太陰閣的漏網之魚或者看熱鬧的江湖人想打聽點啥,但在裴旻他們的警惕和李白那條越來越嚇人、時不時失控的右胳膊的威懾下,總算有驚無險。
一個多月后,他們到了東南沿海一個偏僻的小漁港。幾艘經過特別加固、掛著普通商號旗子的中等海船已經等在那兒了。船上的水手都悶不吭聲,眼神很兇,是韓滉和沿海抗倭義士悄悄安排的死士和信得過的人。
正要上船,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急匆匆趕來了——竟然是元丹丘!
這老道士比在揚州時更老更憔悴了,道袍破破爛爛,氣也喘不勻,明顯是為了推算天機、躲開追殺吃了大苦頭。他看到李白變異的右臂和阿依娜的樣子,眼里全是痛心和明白了。
“老道……我還是來晚了一步……”他聲音沙啞,從懷里鄭重地拿出一個古舊的羅盤和一盞樣式很怪、油快燒干的青銅油燈。“這是祖師爺傳下來的‘定星盤’和‘引魂燈’的殘件……東海墟飄忽不定,平常航海的法子到不了那兒……得用秘法,感應同源的血脈,才能找到回去的路。”
他的目光落在阿依娜和那顆鮫珠上:“姑娘的山鬼血脈,和東海墟同源,也許能點燃這盞燈,照出星圖。只是……這法子太耗心神根本,而且前路未知,兇險得很……”
阿依娜一點沒猶豫,接過了那盞冰冷的引魂燈,翠綠的眼睛里全是堅決:“這本來就是我該做的,也是……回家的路。”
沒有隆重的儀式,沒有送行的酒宴。一個沒有星星月亮的深夜,船隊靜悄悄地駛離了港口,一頭扎進茫茫的東海深處。
剛開始航行還挺順。靠著元丹丘的定星盤和豐富的航海經驗,船隊躲開了常見的風浪和暗礁。但每個人心里都像壓了塊大石頭,氣氛悶得很。李白大部分時間都躲在船艙里和劇毒對抗,偶爾走上甲板,他那雙金色和黑色交織的異瞳望向無邊無際的黑暗大海,好像能穿透海水,看到深藏在歸墟里的神秘城池。
阿依娜則日夜捧著引魂燈和鮫珠,嘗試用自己那點微薄的山鬼力量去溝通,臉色一天比一天白。
十天后,海上的情況開始變得不對勁兒。風和日麗的海面會突然毫無預兆地掀起巨浪,晴朗的夜空眨眼間就被濃霧蓋住,羅盤的指針像發瘋似的亂轉失靈。他們好像駛進了一片被詛咒的海,平常的航海規律在這兒完全不管用了。
“快到‘界限’了……”元丹丘望著天上亂糟糟的云氣,臉色沉重,“古書上說,‘歸墟’是萬水匯聚的地方,天地規則混亂,沒有緣法進不去。”
他看向阿依娜:“姑娘,時機到了,得點燃引魂燈了!”
那天夜里,月黑風高,海浪像山一樣涌起。所有的船都降下大部分帆,用鐵鏈拴在一起,在驚濤駭浪里艱難地保持隊形。
主艦的甲板中央,阿依娜盤腿坐下,把那盞引魂燈放在身前。元丹丘在一旁護法,踩著特殊的步子,嘴里念著咒語,用殘余的法力催動定星盤,想穩住周圍混亂的天地氣場。
阿依娜割破自己的手腕,逼出來的不是普通的血,而是幾滴蘊含著她山鬼本源力量的心頭精血,顏色更深,帶著草木的清香,滴進了燈盞里。
精血落到幾乎干涸的燈油上,發出“嗤”的一聲輕響,瞬間被吸了進去。接著,燈芯上,一點微弱但非常純凈的、乳白色的小火苗,顫顫巍巍地亮了起來!
火苗雖小,卻散發出一種奇特的、讓人安心的力量,連周圍狂暴的海浪好像都平息了一點。
阿依娜的臉唰地一下變得慘白,身體搖搖晃晃要倒,但她咬緊牙關,雙手捧著珠娘化成的鮫珠,貼在心口,閉上眼睛,全力感應著血脈深處那冥冥之中的呼喚。
隨著她的感應,引魂燈的火苗開始搖曳,光影投射到空中,漸漸畫出一些模糊的、扭曲的線條,像一幅殘缺不全的星圖,卻又和任何已知的星象都對不上。
“不夠……還差一點……”元丹丘額頭冒汗,他的法力快耗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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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李白走出了船艙。他感覺到右臂里那絲龍髓力量和引魂燈的光芒產生了極其微弱的共鳴,更感覺到阿依娜的生命力在飛快流失。他走到阿依娜身邊,沒說話,只是把那條覆蓋著暗青鱗片的右臂,輕輕按在了甲板上。
他沒有動用那股狂暴的力量,而是拼命壓制著毒素,把臂骨深處那微弱新生的、溫暖的金色血絲所蘊含的一絲純陽生機,極其小心地引導出來,透過甲板,緩緩渡向阿依娜。
這不是療傷,是給她一點生命氣息的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