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了潼關(guān),一路東行。深秋的官道之上,人煙漸稠,但空氣中彌漫的并非盛世安寧,反而多了幾分若有若無的惶惑與蕭瑟。流民、潰兵、以及行色匆匆面帶憂色的商旅,構(gòu)成了旅途的主要風景。李白騎在瘦驢上,白日里默運「詩劍療愈」之法,引朝陽精氣或正午暖息溫養(yǎng)劍骨,夜間則對月沉吟,以《靜夜思》意境接引太陰月華,滋潤干涸的經(jīng)脈。進度緩慢得令人心焦,右臂劍骨依舊布滿裂痕,僅能維持不進一步惡化,但那份深入骨髓的空虛與刺痛,總算減輕了些許,讓他得以勉強維持基本的行動。
這一日,暮色四合時,他抵達了汴州地界,于汴梁城外運河碼頭旁尋了一處略顯破舊但還算干凈的客棧住下。推開臨河的窗,渾濁的汴水在夕陽余暉下泛著銅銹般的光澤,大小船只穿梭往來,槳聲欸乃,人聲嘈雜,交織出一派與長安截然不同的、帶著市井煙火氣的繁忙景象。
然而,這份表面的繁忙之下,李白敏銳地察覺到一絲異樣。碼頭上搬運貨物的力夫中,多了些眼神警惕、步履沉穩(wěn)的生面孔;幾條烏篷船長久地泊在不起眼的角落,船頭坐著垂釣的蓑衣客,釣竿卻許久不見動靜。
他心知肚明,這既是風險,也是機會。吳指南留下的聯(lián)絡(luò)暗記,以及系統(tǒng)地圖上標注的淡藍色光點,都指向此地乃是“俠客盟”在漕運線上的一個重要節(jié)點。
他沒有急于聯(lián)絡(luò),只是要了壺劣酒,幾碟小菜,在客棧大堂角落自斟自飲,看似閉目養(yǎng)神,實則「玄聽」之術(shù)已悄然運轉(zhuǎn)至當前狀態(tài)的極限,將周遭數(shù)十丈內(nèi)的風吹草動盡收耳底。
“……聽說了嗎?范陽那邊,又在征兵了,稅賦也加了三成!”
“唉,這世道……前幾日過境的糧船,都被扣下不少,說是充作軍糧……”
“噓!慎言!沒看見這幾天碼頭上多了許多生面孔?據(jù)說是京城里倒了霉的貴人,下來避風頭的,可莫要惹禍上身……”
“……媽的,漕幫那幫孫子也越來越霸道,過路錢漲了三回不止!”
零碎的信息匯入李白腦海,勾勒出梁宋之地暗流涌動的輪廓。范陽的陰影,已然籠罩至此。
就在他凝神細聽之際,客棧大門被人“哐當”一聲粗暴地推開。四五個敞著懷、露出精壯胸膛的彪形大漢闖了進來,為首一人滿臉橫肉,腰間挎著鬼頭刀,目光兇悍地掃視大堂,最后定格在角落獨飲的李白身上。
“喂!那小白臉!”橫肉漢子嗓門洪亮,帶著濃重的汴梁口音,幾步走到李白桌前,蒲扇般的大手“啪”一聲拍在桌面上,震得杯盤亂跳,“瞧你面生得很!打哪兒來?到汴梁干什么?莫不是北邊來的探子?”
他身后的幾名漢子也圍了上來,隱隱形成合圍之勢,手按在了刀柄上。大堂內(nèi)其他食客見狀,紛紛低下頭,噤若寒蟬,連掌柜的也縮在柜臺后不敢出聲。
李白緩緩睜開眼,目光平靜地掃過幾人。這些人氣息駁雜,腳步虛浮,不過是些仗著幾分蠻力、在碼頭上廝混的底層幫眾,連武者都算不上。他如今雖虎落平陽,卻也非這等宵小可以輕辱。
“在下自長安來,游歷至此。”李白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莫名的穿透力,讓那橫肉漢子心頭莫名一悸,“至于探子……諸位看我這般模樣,像嗎?”
那橫肉漢子被他那平靜無波的眼神看得有些發(fā)毛,但仗著人多,又看他身形消瘦、臉色蒼白,頓時膽氣又壯了起來,獰笑道:“長安來的?哼!誰知道是真是假!看你細皮嫩肉的,說不定是哪家逃出來的兔兒爺!識相的,把身上的錢財和那柄破劍留下,再讓爺爺們搜搜身,若真沒問題,便放你過去!”
說著,伸手便要去抓李白放在桌上的青蓮劍。
就在他的手指即將觸碰到劍鞘的剎那——
“嗡……”
一聲極其輕微、卻仿佛直接響在靈魂深處的劍鳴,自那古樸的劍鞘中傳出!
并非李白催動,而是青蓮劍自身感受到褻瀆,發(fā)出的不悅之鳴!
那橫肉漢子如遭雷擊,渾身一僵,伸出的手定格在半空,一股冰冷的寒意自尾椎骨直沖天靈蓋,仿佛被什么洪荒巨獸盯上,竟連動一根手指的勇氣都喪失了!
他身后的幾名漢子也是臉色煞白,下意識地連退數(shù)步。
李白依舊坐著,甚至沒有去看那橫肉漢子,只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那劣質(zhì)的酒水,淡然道:“劍有靈,不喜外人碰觸。諸位,請回吧。”
那橫肉漢子額頭冷汗涔涔而下,嘴唇哆嗦著,想說幾句狠話找回場子,卻發(fā)現(xiàn)自己連聲音都發(fā)不出來。他驚恐地看著桌上那柄看似普通的連鞘長劍,又看了看神色淡然的李白,最終咬了咬牙,色厲內(nèi)荏地撂下一句:“你……你給我等著!”便帶著手下,灰溜溜地快步離開了客棧,連頭都不敢回。
大堂內(nèi)重歸寂靜,但所有食客看李白的眼神都已不同,充滿了敬畏與好奇。
李白對此渾不在意。他方才并未動用絲毫真氣,僅僅是青蓮劍自身一絲靈性的流露,結(jié)合他歷經(jīng)生死磨礪出的劍道意境,便足以震懾這些凡人。這讓他對自己當下的狀態(tài),有了更清晰的認知——力量雖失,境界猶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