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坊的爐火晝夜不熄,叮當之聲不絕,為這亂世中的小小院落注入了堅實的底氣。新制的強弩與復合皮甲開始小批量裝備雷萬春麾下最精銳的一隊人馬,雖數量不多,卻如同一柄正在被精心打磨的匕首鋒刃,寒光初露。
就在俠客盟內部蒸蒸日上,外部因李白劍試群豪之威而暫獲平靜之際,一隊風塵仆仆、裝束奇異的商旅,在一日黃昏,來到了揚州城西的“胡商蕃坊”。
這隊商旅規模不小,駝鈴悠揚,滿載著捆扎結實的貨物,以香料、寶石、毛皮為主,間或可見一些被嚴密遮蓋、形制特殊的長條木箱。為首的是一位年約四旬、高鼻深目的西域大胡子商人,名叫穆薩。他頭戴繡花小帽,身著色彩艷麗的錦袍,手指上戴著碩大的寶石戒指,言談舉止間透著精明與豪爽,甫一入駐蕃坊最大的客棧,便出手闊綽,引得各方矚目。
然而,與尋常追逐利潤的商隊不同,穆薩在安頓下來的次日,并未急于兜售貨物或拜訪揚州本地的富商巨賈,而是通過蕃坊內與漕幫有生意往來的中間人,遞上了一份措辭極為恭敬的拜帖,指名道姓,欲求見“詩劍俠”李謫仙。
拜帖送至貨倉院落時,李白正與杜甫、雷萬春商議“詩閣”最新整理的、關于河北道異常兵力調動的信息。
“穆薩?”李白展開那以漢文與西域文字并書、熏著淡淡異香的拜帖,微微蹙眉,“西域胡商……求見于我?所為何事?”
杜甫捻須沉吟:“穆薩此名,我略有耳聞。乃是西域昭武九姓中的粟特商人,其家族商路遍及絲綢之路,信譽卓著,財富驚人。只是……他向來與長安、洛陽的權貴交往密切,為何突然南下揚州,并直接尋到我們這里?”
雷萬春哼了一聲,帶著江湖人固有的警惕:“胡商逐利,無利不起早。這節骨眼上找上門,怕是沒安什么好心。說不定就是安祿山派來的探子!”
李白目光掃過拜帖上“久仰謫仙大名,心懷故國,有要事相商,兼有薄禮奉上”的字樣,沉吟片刻,道:“是友是敵,一見便知。他既光明正大遞帖求見,我們若拒之門外,反倒顯得小家子氣。況且,‘詩閣’初創,對西域、對安祿山后方的情報所知有限,此人或可成為一個信息來源。”
他看向杜甫和雷萬春:“安排一下,明日巳時,就在此前與韓猛會面的那間茶肆相見。萬春,你帶幾個好手在外圍布置,以防不測。子美兄,勞你從旁觀察,辨析其言辭真偽。”
二人領命,各自前去安排。
次日巳時,臨河茶肆。
李白依舊是青衫磊落,獨自坐于窗邊,面前一壺清茶,熱氣裊裊。杜甫扮作賬房先生模樣,坐在角落另一桌,看似在核對賬目,實則耳聽八方。茶肆內外,皆有“劍堂”好手化裝潛伏。
蹄聲嘚嘚,一輛裝飾華貴的馬車在數名健仆的護衛下停在茶肆外。穆薩利落地跳下馬車,他身材高大,滿面虬髯,一雙碧眼卻閃爍著智慧的光芒。他并未帶太多隨從,只跟著一個捧著禮盒的仆役,以及一個身形瘦削、面色蒼白、始終低垂著眼簾的灰衣老者。
穆薩大步走入茶肆,目光瞬間便鎖定了窗邊的李白,臉上立刻堆起熱情洋溢的笑容,快步上前,右手撫胸,行了一個標準的西域禮節:“尊貴的、如明月般照亮大唐天空的李謫仙閣下!鄙人穆薩,來自遙遠的撒馬爾罕,今日得見尊顏,真是三生有幸!”
他漢語流利,只是帶著濃重的異域口音。
李白起身還禮,不卑不亢:“穆薩先生遠來是客,請坐。”
穆薩落座,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角落的杜甫,并未點破,只是笑道:“謫仙風采,果然名不虛傳。鄙人此次冒昧求見,實是心懷故國,久仰謫仙與貴盟俠義之名,特來尋求合作,共抗國賊!”
他開門見山,倒是讓李白微微訝異。“哦?穆薩先生是西域人士,為何稱大唐為故國?又為何要與我等合作,對抗安祿山?”
穆薩臉上笑容一收,露出一絲沉痛與憤恨:“謫仙有所不知。我穆薩家族行商大唐已歷三代,深受天朝恩惠,早已將此處視為第二故鄉。然而,那安祿山!”他提到這個名字時,眼中閃過一絲刻骨的仇恨,“此人暴虐無道,視我西域商旅如肥羊!去歲,我一支攜帶家族大半積蓄、欲往長安貿易的商隊,在范陽地界被其麾下軍隊假扮馬匪劫掠一空!我親弟及其妻兒,皆……皆慘遭毒手!”
他聲音有些哽咽,握緊了拳頭,指節發白:“安祿山不僅劫財,更強迫我等西域商人為其籌措軍資,輸送鐵器、戰馬,稍有不從,便是滅門之禍!他乃竊國大盜,亦是殘害無辜的惡魔!我穆薩與此賊,有血海深仇!”
說著,他示意仆役將禮盒奉上。打開盒蓋,里面并非金銀珠寶,而是幾卷羊皮紙。
“此乃安祿山控制區域內,部分糧倉位置、兵力屯駐點,以及幾條隱秘的走私路線圖。雖不完整,卻是鄙人耗費重金、犧牲數名忠仆才得來,愿贈予謫仙,以表誠意!”穆薩鄭重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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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在角落聞言,眼中精光一閃,對這些情報的真偽迅速在腦中進行分析判斷。
李白接過羊皮卷,粗略一看,其上標注確實詳細,與“詩閣”掌握的零星信息能夠對應。他心中信了五六分,但依舊不動聲色:“穆薩先生厚禮,李白心領。只是,先生尋我俠客盟,所欲為何?若僅為報仇,先生財力雄厚,大可招募死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