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天賜良機的水攻之策,轉而執行一個誰也看不懂的全新布局,這在常人看來,無異于自斷臂膀,孤注一擲。
“陛下……”有著“鬼才謀主”之稱的徐元,此刻眉頭也緊緊鎖起,他上前一步,聲音中帶著深深的疑慮。
“臣并非質疑陛下的決斷,只是……劉莽身邊的謀士既然能看穿水攻之計,必然智計過人。我們此刻放棄經營已久的‘黑泥洼’優勢,轉而與敵軍正面安營,豈不是正中其下懷?若他以‘天火’強攻,我軍恐將陷入被動。”
百里朔也拄著拐杖,跛行而出,他那雙因久坐而愈發銳利的眸子凝視著沙盤,沉聲道:“陛下,兵行詭道。我等雖不知劉莽的反制之法為何,但可以肯定,必然與那片沼澤有關。我軍如今反其道而行之,雖跳出了敵人的預設陷阱,卻也等同于將自己暴露在了曠野之上,與虎狼為鄰,實非萬全之策。”
這兩位,已是當朝智謀的巔峰。連他們都看不透,殿內其余將領心中的困惑可想而知。
面對眾人的不解,李景卻沒有絲毫的不耐。他緩緩走下御階,來到巨大的沙盤前,深邃的目光掃過眾人。
“朕問你們,兩位智者對弈,最關鍵的是什么?”
眾人皆是一愣,不知皇帝為何有此一問。
徐元沉思片刻,答道:“是算計,是預判。走在對手的前面,方能立于不敗之地。”
“說得好。”李景微微頷首,嘴角卻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但他預判了我會用水攻,我又預判了他會預判到我的水攻。這棋局,便陷入了死循環。無論朕是繼續用水攻,還是放棄水攻,都在他的算計之內。”
他伸出手指,在沙盤上那片代表“黑泥洼”的區域緩緩劃過。
“所以,朕要跳出這棋盤,掀了這棋桌!”
李景的聲音陡然變得鏗鏘有力,帶著一股睥睨天下的自信與霸氣。
“他劉莽的謀士,能算到天時,能算到地利,甚至能算到朕可能會放棄原定的計劃。但他絕對算不到,朕為他準備的,根本不是水,也不是火,而是——人心!”
李景轉過身,對身旁的傳令官下達了一道讓所有人瞠目結舌的命令。
“傳朕旨意!命幽州城及附近所有礦場,不計代價,全力開采‘磷火石’,磨成粉末,三日之內,朕要看到足夠鋪滿整個黑泥洼戰場的粉末!”
“磷火石?!”
這個陌生的名詞讓在場所有人面面相覷。那是一種幽州附近山脈中常見的礦石,質地松軟,入夜會發出微弱的綠光,還帶著一股刺鼻的怪味,百姓們都視其為“鬼石”,避之不及,平日里根本無人問津。
陛下要這無用的“鬼石”粉末作甚?還要鋪滿整個戰場?
沒人能想明白,但君無戲言,更何況這位新皇登基以來,創造了太多不可思議的奇跡。盡管心中充滿了疑云,但命令還是被一絲不茍地傳達了下去。
一場聲勢浩大的采礦行動,在幽州城外如火如荼地展開了。
與此同時,遼東。
劉莽的中軍大帳內,氣氛與大舜朝堂的凝重截然不同,充滿了志得意滿的狂熱。
“報——!主公!探子回報,李景大軍已放棄在‘黑泥洼’挖掘渠道,轉而在南面高地安營扎寨,似乎是察覺到了我軍的意圖,放棄了水攻之計!”
一名斥候單膝跪地,興奮地稟報著最新的軍情。
“哈哈哈哈哈哈!”
劉莽聞言,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狂笑。他用僅剩的獨臂狠狠一拍桌案,獨目之中滿是快意與猙獰。
“好!好一個李景!果然如先生所料,他看穿了第一層,卻沒能看穿第二層!他以為放棄了水攻,就能避開朕的殺招了嗎?愚蠢!太愚蠢了!”
帥案之側,那個始終籠罩在黑袍中的神秘謀士,聞言只是發出了一陣低沉沙啞的笑聲,仿佛一切盡在掌握。
“主公,李景此人,心思縝密,遠超常人。他能從天幕中百里朔的計策,聯想到我們可能會反制,也在情理之中。”謀士的聲音如同兩塊砂石在摩擦,帶著一種運籌帷幄的從容,“他選擇放棄水攻,固守高地,看似穩妥,實則已是黔驢技窮。他將決戰的主動權,拱手讓給了我們。”
劉莽興奮地站起身,走到沙盤前,獨目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先生之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