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的夜,被一種粘稠如血的死寂所籠罩。
昔日里槳聲燈影、歌舞升平的秦淮河畔,此刻卻是萬籟俱寂,連一絲蟲鳴都聽不見。
家家戶戶,門窗緊閉,仿佛有一頭無形的巨獸,正盤踞在這座富庶繁華的都城上空,用它的眼眸,俯瞰著所有瑟瑟發抖的生靈。
滄浪亭的血,還未干透。
江南士紳八大家族之首,錢秉坤的人頭,此刻正高高懸掛在蘇州城樓之上,雙目圓睜。
那張曾經在江南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臉上,永遠地凝固著臨死前的驚駭與不信。
殺雞儆猴……
只是這只“雞”,實在太大,太肥,也太有分量了。
以至于,當晉王李景那道“三日之內,所有家族必須將真實田畝數目、人口戶籍,呈報總督府,違者以錢氏同黨論處”的命令,傳遍江南之時,再沒有一只“猴子”,敢發出半點異議。
無數曾經以為官府不過是紙老虎的士紳豪強,在親眼見證了錢氏那座傳承百年的府邸,是如何在一夜之間被三千鐵騎踏為平地,其核心族人是如何被悉數下獄之后,終于從富可敵國的迷夢中,被殘酷的現實所驚醒。
他們怕了。
是真的怕了。
這位來自西京城的年輕王爺,他……不講規矩,也不按常理出牌,那看似文弱的青衫之下,藏著的,是比草原蠻族還要兇狠的手段!
于是乎,一場史無前例的“呈報風潮”,在整個江南,轟轟烈烈地展開了。
一本本記錄著隱田、黑戶的秘密賬冊,被各個戰戰兢兢的家主們,哭喪著臉,主動呈送到了南巡總督府的案頭。
曾經鐵板一塊的“江南士紳聯盟”,在絕對的暴力與死亡威脅面前,土崩瓦解。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看似平靜的湖面之下,正有無數道怨毒、憤怒、不甘的暗流,在瘋狂地涌動。
他們在等待,等待著京城朝堂的彈劾,等待著關外劉莽的反撲,等待著一個足以將晉王李景徹底扳倒的……機會。
……
深夜,總督府內。
書房中燭火通明。
李景負手立于一幅巨大的江南地圖前,神情平靜,那雙深邃的眼眸,在跳動的火光下,顯得愈發幽深,仿佛能洞穿這重重迷霧,直視未來的風云變幻。
“殿下,”沈歸將一份剛剛匯總好的數據呈上,激動之情溢于言表,“截至今日,蘇州、杭州、松江三府,上報的隱田總數,已達七十二萬畝,核實出的隱匿戶籍,超過十五萬戶,只要將這些田地與人口重新納入朝廷掌控,不出三年,國庫之豐盈,將遠超歷代!”
他的臉上,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興奮。
然而,李景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