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潑墨,濃得化不開。
陷馬坑東側,舜軍主力埋伏之地,那份暴風雨前的寧靜,在此刻被一種源自大地深處的、令人心膽俱裂的沉悶轟鳴,悍然撕碎!
轟隆隆——!
那不是雷鳴,更不是地震!那是數萬只包裹著鋼鐵的馬蹄,同時踏擊在大地之上,所匯聚成的、足以令山川為之顫栗的死亡鼓點!
“——敵襲!敵襲!!”
凄厲的警報聲,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雞,發出變了調的嘶鳴,瞬間響徹了整個寂靜的潛伏營地!
在那被他們視為天然屏障的后方密林之中,在那被夜色與山巒完美遮掩的兩翼山谷之內,不知何時,竟如同地獄之門洞開,涌出了三道黑色的、無邊無際的、散發著死亡與毀滅氣息的——鋼鐵洪流!
那不是尋常的騎兵!
那是……鐵浮屠!
……
與此同時,數里之外,劉莽正穩穩地舉著千里鏡,臉上滿是圖窮匕見之后的猙獰與病態的狂喜。
鏡筒的另一端,那片本該是舜軍主力的潛伏之地,此刻已然是火光沖天,亂成了一鍋沸粥。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些所謂的“舜軍精銳”,在自己的鐵浮屠那如同山崩地裂般的突襲之下,是如何地驚慌失措,是如何地陣腳大亂,是如何地被輕而易舉地分割、包圍、碾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劉莽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得意,仰天發出一陣充滿了無盡快意的瘋狂大笑!笑聲在凜冽的北風中傳出很遠,充滿了勝利者的驕傲與殘忍!
“李景!你這個黃口小兒!”他放下千里鏡,那雙獨眼之中,閃爍著毒蛇般的光芒,“你以為憑著天幕那點妖言,便能算盡天下事?你以為你是在設伏?你以為你是那只捕蟬的螳螂?”
“殊不知,朕,才是那只身后的……黃雀!”
他身旁,那個面容清瘦、眼神幽邃的謀士韓涯,臉上也露出了一抹冰冷的笑容。他微微躬身,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諂媚:“主公神威,算無遺策。李景小兒,不過是自作聰明,自掘墳墓罷了。經此一役,舜軍主力盡喪于此,京城門戶大開,這天下,便再無人能阻擋陛下的腳步了。”
“說得好!傳朕將令,命左右兩翼,給朕狠狠地打!不必留手!務必讓張鉉、常青山的人頭,在天亮之前,送到朕的面前!”
“至于李景那個小畜生……”他的目光,轉向了西方那片漆黑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陷馬坑方向,臉上露出了一個貓戲老鼠般的殘忍笑容,“……等朕收拾完了他這四萬主力,再去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將他和他那五千只喪家之犬,碾成肉泥!”
在他看來,勝利,已是囊中之物。
……
火光,沖天而起,將舜軍主力大營的帥帳,映照得一片通明。帳外,是震天的喊殺聲、凄厲的慘叫聲、以及鐵浮屠火銃開火時那如同晴天霹靂般的巨大轟鳴。
整個大營,已然陷入了被分割包圍的絕境。
然而,在這片足以讓任何人都為之心膽俱裂的混亂與絕望之中,中軍帥帳之內,卻依舊保持著一種詭異的、令人難以理解的平靜。
身著青衫的軍機處領班大臣徐元,并未如帳外那些驚慌失措的將官一般,去指揮調度,去組織抵抗。
他只是靜靜地端坐于那張巨大的沙盤輿圖之前,仿佛外界那足以撼天動地的廝殺,于他而言,不過是窗外的一場無關緊要的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