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是個棋館,不如說是個破落的大雜院。
褪色的招牌斜斜地掛著,蛛網遍布,門前兩只石獅子早已被風雨侵蝕得面目全非。
此刻,這間平日里只有三五閑漢光顧的破棋館,卻被圍得水泄不通。
數百名身著鐵甲、手持長槍的禁軍,將整個巷子封鎖得嚴嚴實實,肅殺之氣沖散了市井的喧囂,引得周圍百姓紛紛探頭,驚疑不定。
而在棋館之內,氣氛更是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李景一襲玄色便服,未帶冠冕,僅有沈歸與數名親衛隨行在后。
他靜靜地站在棋館中央,目光落在了角落里那個爛醉如泥的身影上。
那人蜷縮在一張破舊的躺椅上,一身灰布長衫滿是油污酒漬,頭發亂糟糟地糾結在一起,身旁散落著幾個空酒葫蘆。他的一條腿不自然地蜷縮著,正是那只微跛的腳。
他仿佛沒有看到這滿屋的甲士,也沒有察覺到那道來自九五之尊的目光,只是抱著一個半滿的酒葫蘆,有一口沒一口地往嘴里灌著,渾濁的眼神渙散無光,似乎這世間的一切,都已與他無關。
“你便是百里朔?”李景開口,聲音平靜。
那人動作一滯,緩緩抬起頭,瞇著醉眼打量了李景半晌,扯著嘶啞的嗓子,嗤笑一聲:“百里朔?那是誰?我不認識。這里只有一個無名無姓的酒鬼、一個斷了脊梁的廢人。”
“朕,是李景。”李景并未動怒,只是平靜地報出了自己的名諱。
“李景?”百里朔的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波瀾,隨即又被更濃的譏諷所取代,“哦……原來是天幕上那個了不得的皇帝陛下,怎么,不在你的金鑾殿里發號施令,跑到我這臭水溝里來做什么?是來看我這‘廢人’的笑話,還是……想把我這‘不祥之人’抓去砍了,以絕后患?”
他的話語,充滿了尖酸與刻薄,仿佛一只渾身長滿了刺的刺猬。
沈歸眉頭微皺,正欲呵斥,卻被李景抬手制止了。
李景的目光,越過百里朔頹唐的外表,似乎看到了他內心深處那座由絕望與不甘筑成的高墻。
他知道,對付這樣心已死的人,任何的威逼利誘、高官厚祿,都只會適得其反。
“朕不看笑話,也不殺人。”李景緩緩走到一張布滿灰塵的棋盤前,自顧自地坐了下來,從棋盒中捻起一枚黑子,輕輕落在天元之位。
“朕來,是想與先生,手談一局。”
百里朔愣住了。他看著那枚落在棋盤中央、仿佛定海神針般的黑子,又看了看李景,喉結滾動了一下,將葫蘆里的最后一口酒灌進嘴里,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下棋?”他咧開嘴,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好,好啊!我這廢人,也就剩下這點雕蟲小技了。皇帝陛下既然有如此雅興,草民……奉陪到底!”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李景對面坐下,隨手抓起一把白子,眼神陡然變得銳利起來,方才的醉意與頹唐,竟在這一瞬間被一股凌厲的殺氣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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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局。
百里朔執白,落子如風,棋路大開大合,充滿了暴戾與怨氣。
每一手棋,都像是對命運不公的控訴,招招都沖著李景的要害而去,不計后果,不留后路,充滿了玉石俱焚的瘋狂。
李景執黑,穩扎穩打,步步為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