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初歇,天光破云。
金色的陽光如同神只悲憫的目光,穿透鉛灰色的云層,灑落在這片剛剛經歷了一場末日浩劫的泉州平原之上。
天地間,一片狼藉。
曾經的沃野良田,此刻已化作一片翻涌著黃色泥漿的巨大沼澤。
斷裂的兵器、破碎的旗幟、傾覆的戰車、以及無數在渾濁的水面上載沉載浮、面目全非的尸體,共同構成了一幅凄厲而悲壯的畫卷。
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血腥、腐臭與泥土混合在一起的復雜氣味,令人聞之欲嘔。
泉州城頭,死一般的寂靜。
數萬將士呆呆地望著城外的景象,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如出一轍的震撼與敬畏。
他們緊握著手中的兵器,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心臟仍在胸腔中“怦怦”狂跳,仿佛要躍出喉嚨。
就在一個時辰前,他們還被八萬精銳大軍圍困,危在旦夕,士氣低落。
而一個時辰后,那看似不可戰勝的敵人,已在這場突如其來的滔天洪水中,化作了塵埃。
城樓中央,沈歸、張鉉、陳屠三人并肩而立,望著城下這輝煌而又慘烈的戰果,心中同樣是百感交集,波濤洶涌。
“沈兄,你……不,是王爺……當真是神機妙算!”張鉉這位素來沉穩的將領,此刻的聲音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以為自己見識過王爺在北境的神奇,卻沒想到,那不過是冰山一角。
千里之外,借天象之威便可覆滅三軍!
陳屠這位鐵血屠夫,更是激動得滿臉通紅,他狠狠一拳砸在城頭的垛口上,狂笑道:“痛快!他娘的太痛快了!便是叫老子現在就去死,也值了!”
唯有沈歸,在最初的激動與狂喜過后,一雙銳利的眼睛,死死地鎖定著城外那片泥沼的深處。
他的眉頭,非但沒有舒展,反而越皺越緊。
因為,在那片由無數殘骸與尸體堆積而成的高地上,在那場足以毀滅一切的滔天洪水中,竟還站立著一個身影。
一個孤零零的,仿佛亙古便存在于此的身影。
他靜靜地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座沉默的墓碑,與周遭狼藉慘烈的環境格格不入,散發著一股令人心悸的、不似生靈的冰冷與死寂。
“那人……是誰?”張鉉也注意到了那個詭異的身影,瞳孔猛地一縮。
洪水之下,安然無恙?
就在此時,那個黑色的身影,緩緩地抬起了頭。
他隔著數里的距離,那雙隱藏在兜帽深邃陰影下的眼睛,似乎無視了空間的阻礙,精準無比地,鎖定了城樓之上的沈歸。
剎那間,一股冰冷、怨毒、不似人類的情感,如同一根無形的毒刺,狠狠地扎進了沈歸的識海之中!
緊接著,一道沙啞、陰冷,卻又清晰無比的聲音,并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仿佛直接在他的腦海深處轟然響起:
“你,激怒我了。”
沈歸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如遭重錘,眼前一陣發黑,險些站立不穩。那聲音中蘊含的,是純粹的、不加掩飾的殺意與暴虐,仿佛一頭來自地獄深淵的兇獸,正對他發出擇人而噬的咆哮!
“沈兄,你怎么了?”張鉉見他臉色煞白,連忙扶住他。
“是那個神秘人!”沈歸強忍著腦海中的刺痛,死死地盯著那個黑影,“此人……絕非善類!傳我將令,全軍戒備!弓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