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龜息之術?亦或是某種高明的假死秘法?
一個大膽的念頭,在李景心中一閃而過。
他心中微動,面上卻依舊保持著悲痛與焦急,對左右侍奉的太監們揮了揮手,沉聲道:“你們都先下去,朕要單獨陪陪太上皇。”
眾人不敢違逆,紛紛躬身告退。
待殿內只剩下爺孫二人,那沉重的殿門被緩緩關上,隔絕了內外一切視線與聲音。李景這才走到床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壓低聲音道:“皇爺爺,別演了,百官和太醫都被您騙過去了,可騙不過我。”
床榻上,原本“彌留”的老人,眼皮稍稍地動了一下。
數息之后,李景只聽一聲微弱的嘆息響起。
緊接著,那個方才還氣息奄奄、仿佛下一秒就要駕鶴西去的太上皇,竟緩緩地、自己坐了起來!
他雖面色依舊蒼白,但那雙渾濁的眼眸,卻在瞬間恢復了昔日的清明與深邃,哪里還有半分病危的模樣?
“你這小子……果然瞞不過你。”太上皇李晟靠在床頭,聲音雖有些虛弱,但中氣十足,“說說看,你是如何看出來的?”
李景苦笑一聲,為他倒了杯溫水,道:“您的脈象雖亂,呼吸雖弱,但您體內的那股‘勢’還在。尋常人或許看不出,但在我眼中,您這棵大樹,根基穩固得很,遠不到枯萎的時候。”
“勢?”李晟品味著這個詞,眼中閃過一絲贊許,“不錯,朕沒病,不僅沒病,這幾個月靜養下來,身子骨比以前還要硬朗幾分。”
李景聞言,心中那塊懸了三天三夜的巨石,終于轟然落地。隨之而來的,卻是滿心的困惑與不解。
“皇爺爺,您這又是何苦?”李景皺眉道,“您可知,您這一‘病’,前線軍心浮動,京城人心惶惶。若非幽州大捷的消息及時穩住局勢,恐怕立刻就會生出亂子來。您這般行事,究竟是為何?”
“朕等的就是亂子。”
太上皇李晟的回答,讓李景瞳孔一縮。
只聽他緩緩道:“景兒,你登基時日尚短,根基未穩。雖有天幕為你正名,有軍功為你立威,但朝堂之上,人心是最復雜的東西。朕若一直在,那些兩面三刀的家伙,自然會夾著尾巴做人。可若朕這根老頂梁柱‘倒’了呢?你猜,會有多少魑魅魍魎,會迫不及待地從陰暗的角落里爬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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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瞬間明白了。
“您這是……在釣魚?”
“是陽謀。”李晟的眼中閃爍著政治家獨有的智慧光芒,“朕就是要讓所有人都以為朕不行了,你又遠在幽州前線,大舜的權力核心出現了暫時的真空。在這個時候,誰是忠臣,誰是奸佞,誰心懷鬼胎,誰忠心護主,都會一覽無余。”
他頓了頓,語氣中帶上了一絲欣慰:“結果,很讓朕滿意。你留下的軍機處,第一時間便封鎖了消息,穩住了京城局勢,沒有讓恐慌蔓延。你提拔的那些新銳干臣,個個堅守崗位,未曾有半分動搖。反倒是幾個平日里與世家大族眉來眼去的老臣,暗中派人出城,不知是去聯絡誰了……”
李景心中一凜,他知道,這又將是一場無聲的清洗。
太上皇這是在用自己最后的威望,為他徹底掃清朝堂上的所有障礙。
“其二,”李晟繼續說道,“也是為了讓你的那些心腹,名正言順地接管一切。朕‘病危’,你遠在千里之外,國不可一日無君,政不可一日無主。誰來代你執掌中樞?自然是你最信任的軍機處。誰來穩定禁軍,彈壓京畿?自然是你一手提拔的將領。經此一事,朝廷的軍政大權,將徹底、平穩地過渡到你的班底手中,再不會有任何掣肘。這比你下一百道圣旨都管用。”
聽完這番話,李景沉默了。
他看著眼前這位為了自己、為了大舜江山,嘔心瀝血、殫精竭慮的老人,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動與敬佩。
這才是真正的帝王心術。不是陰謀詭計,而是堂堂正正的陽謀。他將自己當做棋子,將生死作為賭注,只為給李景鋪平最后一段路。
“皇爺爺……”李景的聲音有些沙啞,“您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