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本來就是他習慣了的常態,偶爾趕上事務不多,許霽青會把那些并不緊要的日程提前,好讓他的下班時間能從六點半延到十一點過后。
這個時間,他的妻子應該已經睡了。
睡夢中的蘇夏不會害怕,也不會掉眼淚,他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嘗試他想做的一切:
他可以單膝跪在她床頭,靜靜看一會兒她睡著的臉,可以模仿他見過的恩愛夫妻,用他那只還算好看的手牽住她的,跟小孩似地在被子里輕輕晃一晃。
他可以用氣聲很輕地練習,怎么能在下次和她共處的時候,不那么僵硬地喊她一聲夏夏。
他本來還可以偷偷親一親她。
最接近的那次,已經快要碰上她的唇,但又因為心臟跳得實在太快,激烈得讓他誤以為自己快要死了,又退了回來。
一遇上她,他的所思所想,他的意識和身體都不聽使喚。
就像許霽青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在放棄吻她之后,又莫名其妙地,將他發燙的臉和耳朵枕上她柔軟鋪開的長發,讓他的頭發也融在那片溫暖的墨色里。
肉麻得不像他,倒像什么小時候聽過的,鄉間故里的舊風俗。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會有那么一天嗎,許霽青想。他這么惡劣的人,怎會滿足于在九泉之下想她。
他不敢奢望她會愛他,但也不甘心在她生命力一點痕跡都留不下,假如他能選擇自己離開世界的方式,那一定會是無比狡猾而卑鄙地、最好是壯烈地死在她面前,讓她一輩子都忘不了他。
如果她忘了,他就回來找她。
是你把我變成這樣的,所以就算我變成了厲鬼,也別把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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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霽青家里人不多,母親常年在療養院,妹妹在國外上大學,一年到頭能見面的機會,也就是年底臘月一起吃幾頓飯。許皎皎長大后一天比一天內斂,兄妹倆和母親坐在同一張飯桌上,電視里的春晚越熱鬧,越顯得他們生疏。
元旦春節辭舊迎新,公司年會和應酬一場接一場,他以前不喜歡這樣的場合。
打理公司外部關系的活也基本交給了林瑯,但和她結婚后的這幾年,許霽青對過年的感情從反感慢慢變成了喜歡,又從喜歡變成了上癮。
小孩期盼過年,等的是天不亮就出去拜年討糖,穿新衣服放鞭炮。
許霽青小時候沒討過幾塊糖,也沒穿過幾件像樣的新衣服,二十六七了盼著過年,心里那點念想更上不了臺面:
無論是見家里人還是生意伙伴,蘇夏總會很努力地、不得不緊挨在他身邊,好在外人眼里看上去家庭美滿、伉儷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