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區(qū)探診:迷霧難破與晝夜研藥
天還未亮透,皇宮的晨霧還裹著露水的涼,養(yǎng)心殿外已傳來甲胄碰撞的脆響。江晨旭一身勁裝立于階前,玄色衣料上繡著的暗紋在微光里隱現(xiàn),腰間長刀的刀柄用鮫綃纏了三圈,那是去年劉梓妍親手為他換的,此刻在晨光里泛著溫潤的光。他身后,整肅的御林軍列隊如松——長槍斜挎時槍尖映著曉色,盾牌邊緣磨得發(fā)亮,連呼吸都壓得勻凈,只有靴底碾過地面草屑的輕響,襯得周遭愈發(fā)寂靜,只等他一聲令下。
劉梓妍挎著沉甸甸的藥箱從偏殿走來,箱蓋縫隙里露出半截銀針的銀尖,箱角垂著的銅鈴隨腳步輕晃,叮鈴聲碎在晨霧里。她身著便于行動的淺灰色短打,袖口束得緊實,發(fā)間只插了支素銀簪子,倒是葉青緊跟其后,背上的竹簍塞得滿滿當當,碼著疊好的粗布、裝著烈酒的瓷壇,連竹簍邊緣都別著兩束曬干的艾草,走一步便晃一下,腳步卻透著與年紀不符的謹慎。
一行人剛行至宮門口,江晨旭的目光便冷不丁落在了墻角——正是昨日那兩個攔路的衛(wèi)兵。此刻他們正縮著肩蹭墻根,一個手里還攥著塊啃了半截的麥餅,另一個低頭摳著靴底的泥,見江晨旭看過來,麥餅“啪嗒”掉在地上,兩人嚇得腿一軟,“噗通”就跪了下去。“太子殿下饒命!小的昨日是豬油蒙了心,有眼無珠沒認出您的身份,求您大人有大量,再給一次機會!”兩人連滾帶爬地往前叩首,額頭撞得青石板“咚咚”響,沒幾下就紅了一片。
江晨旭腳步未停,玄色衣擺掃過地上的麥餅碎屑,聲音卻像淬了晨霜般冷硬:“周國宮門是百姓叩拜皇室的地方,容不得趨炎附勢、狗眼看人之輩。來人,將這二人拖下去,逐出城外,貶為庶民,此生不得再踏入都城半步。”
御林軍立刻上前,左右架住兩人的胳膊。他們還想掙扎著哭喊,余光瞥見江晨旭腰間未出鞘卻透著寒氣的長刀,哭聲瞬間堵在了喉嚨里,只敢癱著身子被拖拽,一路踉蹌著消失在長街盡頭揚起的塵土里。
“先別急著走。”劉梓妍忽然快步上前,從藥箱最底層取出兩個油紙包,油紙邊緣還印著草藥的綠痕,她將紙包遞向押解衛(wèi)兵的御林軍,“這是我昨晚連夜煉制的‘避瘟丸’,讓他們服下再出城。雖不能饒他們失職之過,但瘟疫兇險,城外流民聚集,總不能讓他們剛離皇宮就染病丟了性命。”
待御林軍撬開兩人的嘴,將褐色的藥丸塞進去,她又轉(zhuǎn)身回到竹簍旁,彎腰取出早已裁好的粗布——每塊布都疊得方方正正,邊緣用麻線仔細縫過,避免磨傷皮膚。“大家都把口鼻蒙好,布片我提前浸過蒼術(shù)、艾葉熬的藥汁,雖不能完全隔絕疫氣,但能擋些濁氣和蚊蟲。”
眾人依言照做,粗布從鼻梁纏到下頜,只余下一雙雙緊繃的眼。江晨旭抬手幫劉梓妍理了理布角,指尖觸到她耳后溫熱的皮膚,輕聲叮囑:“一會兒進村小心些,不管看到什么,都別慌。”劉梓妍點點頭,抬手拍了拍藥箱,示意里面的藥材都備妥了,一行人這才伴著朝陽,朝著疫區(qū)的方向行去。
隊伍行出都城十里,空氣里便沒了皇宮的熏香,漸漸浮起一股甜膩的腥氣,像腐壞的果子混著泥土的潮味。御林軍里有人忍不住皺起眉,伸手按了按蒙著口鼻的粗布,葉青見狀,從竹簍里掏出兩束艾草分給身邊人:“攥在手里,能散散味。”
待抵達疫區(qū)外圍的村子時,日頭已爬至半空,原本該飄著炊煙的村落,此刻卻靜得像座荒墳。村口的老槐樹葉子黃了大半,風一吹便簌簌往下掉,樹底下歪著輛破舊的板車,車輪上還沾著暗紅的泥漬,不知是血還是什么。江晨旭抬手示意隊伍停下,自己先邁步往前,腳剛踩進村口的土路,就差點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低頭一看,竟是個掉在地上的破陶碗,碗沿缺了個口,里面還留著半碗發(fā)黑的米湯。
“小心腳下。”劉梓妍緊隨其后,藥箱的銅鈴在寂靜里顯得格外清晰,她剛走兩步,目光便凝在了前方的空地上:草垛旁歪著個老婦人,灰布衣裳被撕得破爛,露在外頭的胳膊上長滿了紫黑色的膿瘡,有的已經(jīng)破了,膿水順著胳膊往下淌,在地上積了一小灘。不遠處的矮墻邊,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孩子蜷縮著,小臉蠟黃得像枯紙,嘴唇干裂起皮,手里還緊緊攥著個布娃娃,布娃娃的衣角也沾著膿漬。
整個村子里,看不見一個走動的人影,只有偶爾傳來的幾聲微弱的呻吟,從某間破敗的土屋里飄出來,轉(zhuǎn)瞬又被風咽了回去。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人,有的蜷縮成一團,有的仰面朝天,眼睛睜得大大的望著天,卻沒了半點神采。幾只烏鴉落在屋頂上,“呱呱”地叫著,聲音刺耳,更添了幾分死寂。
劉梓妍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沉重,快步走到那蜷縮的孩子身邊,蹲下身時盡量放輕動作,怕驚擾了他。她先抬手撥開孩子額前黏膩的頭發(fā),指尖觸到皮膚時,只覺滾燙得嚇人——比尋常高熱要燙上許多,像是揣了塊燒紅的炭。接著,她小心翼翼地抓起孩子的手腕,指尖搭在他細弱的脈搏上,眉頭漸漸皺了起來:脈搏跳得又快又亂,像斷了線的珠子,時強時弱,毫無章法。
她又湊近孩子的臉,借著日光仔細看他的瞳孔——本該清亮的黑眼珠,此刻蒙著一層渾濁的白翳,輕輕呼喚他的名字,孩子也只是眼皮顫了顫,沒力氣睜開。“葉青,拿銀針來。”劉梓妍輕聲吩咐,葉青立刻從竹簍里取出個小巧的木盒,打開時里面的銀針排列得整整齊齊。劉梓妍捏起一根最短的銀針,在孩子的虎口處輕輕扎了一下,針尖剛?cè)肫つw,孩子卻沒半點反應,連哭都哭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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